铁传甲抱定主意,再也不肯睁开眼睛,此情此景,他实在不愿再看那铁面无私赵正义一眼。
他已下定决心,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说,耳中只听得脚步声响起,果然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第一人脚步沉稳,下盘功夫显然很强,南拳北腿,赵正义是北方豪杰,功夫大半都在两条腿上。
第二人的脚步很重,却很浮,走进来时,还在轻轻喘着气,这人身上就算有武功,也好不到哪里去。
铁传甲并没有听到另外两人的脚步声,难道那两人走路时,居然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而四人一进屋,屋中八人除了独眼妇人外,另有两人也微微怔了怔,他们都将目光投到了罗长风身上。
罗长风也看着他们,因为这两人虽然算不上熟人,但他们都互相见过。
罗长风买过老七麻子的白菜,买过老五的鸭翅膀,罗长风是一个很容易让人记住的人,他们只见过罗长风一次,却都记住了他。
而他们两人特征明显,自然也让罗长风记住了他们。
不过此时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罗长风也对他们点点头,随即便看向了铁传甲。
阿飞也在看铁传甲,目光微微闪烁,但他同样没开口,因为他什么事都还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所以他打算先听听。
老二瞎子站起身来道:“为了在下兄弟昔年的一点恩怨,无端劳动几位大驾已是不该,又害得几位在风雪中枯候多时,更是该死,但请几位恕罪。
他说话的声音永远不急不徐,冷冷淡淡,谁也听不出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意存讥讽。
只听得赵正义凝声道:“我辈为了江湖公道,两肋插刀也在所不辞,易二先生何必客气。”
这人只要一开口,就是冠冕堂皇的话,但这种话铁传甲早已听腻了,简直想作呕。
他又听见一个很苍老,却很清朗的声音道:“老朽虽不过是个说书的,但平日说的也是江湖侠士们风光霁月的行径,心里仰慕得很,今日承蒙各位看得起,能到这里来,更是三生有幸。”
瞎子冷冷道:“只望阁下回去后,能将这件事的是非曲折,向天下人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我兄弟就得益匪浅了。”
说书先生道:“这一点老朽自是义不容辞,老朽必定会将今日所见,一点不漏的说出来,边三爷找老朽来参与此事,也就是这意思。”
铁传甲这才知道边浩找这人来的用意,他也不禁在暗中佩服边浩办事之周密,什么事都想到了。
罗长风却是心中一动,他忽然想到,江湖武林中的所谓名侠,与后世的明星网红又有什么区别?
很多时候,是因为某些人,做了某些事,然后经过人们口口相传,知道的人越来越多。
一件原本算不上多了不得的事,经过人们这么一传,却莫名的就变得了不得了。
而做下某些事的某些人,便就此扬名天下,成了所谓的名侠。
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不过是宣传效应罢了。
便如他们在路上做的那些事,杀的那些人,虽说有那么些人知道,可他们未必会大肆传播。
可若这些事被一个说书先生知道了呢?
罗长风想到此,深感这次不白来,他对于如何将阿飞捧成一个名侠,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待说书先生与瞎子说完,独眼妇人看向罗长风与阿飞,问道:“不知二位小兄弟贵姓大名,能否见告?”
罗长风看了看独眼妇人,随即看向铁传甲,道:“免贵,姓罗,上长下风,至于我这位兄弟,他素来不愿他人知道他的姓名,你们只需知道,他的名号叫‘飞剑客’即可。”
赵正义瞥了两人一眼,眼中再度闪过一丝不屑。
铁传甲却是心下一跳,霍然睁眼,果见罗长风与阿飞都正看着他。
长风少爷,飞少爷,你们怎会到此?
铁传甲几乎忍不住要惊呼出声,但他却只是更用力的咬紧牙关,没有说出一个字。
瞎子冷冷道:“他的姓名和这件事并没有关系,他不愿说,我们也不必问,可是我们这些人的姓名,他却不能不知道。”
边浩看向罗长风与阿飞,道:“我们本有八兄弟,昔年承江湖朋友抬爱,管我们叫做‘中原八义’,其实这也不过是朋友的抬爱……”
瞎子忽又插言道:“这并不是朋友们的抬爱,我兄弟武功虽不出众,相貌更不惊人,但平生做的事,莫不以义气为先,绝没有见不得人的。”
赵正义大声道:“中原八义,义薄云天,江湖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那说书先生也拍手道:“中原八义,好响亮的名字,这位老先生想必就是大义士了。”
瞎子摇头道:“我是老二,叫易明湖,昔日人称‘神目如电’,可如今……”
他惨笑了几声,涩声道:“如今我的名号叫‘有眼无珠’,你记住了吧?”
说书先生赔笑道:“在下怎会忘记?”
卖野药的郎中道:“我三哥‘宝马神枪’边浩你已认识,我行四,叫金风白。”
说书先生神色一动,看向金风白,道:“听阁下口音……是南阳府的人?”
“正是。”
说书先生道:“南阳府‘一贴堂’金家药铺,是几十年的老字号,老朽小时也曾吃过一帖堂的驱虫散,不知阁下……”
金风白惨笑道:“连‘万牲园’的少东家都已在卖鸭脚,还提什么一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