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素来的很早,她昨夜并没有睡,自从回去之后,她于榻前思索,重做白日数学公式之题,这一开始演算,便犹如野马脱缰,肆意撒欢,不知不觉,闻鸡鸣起时,再看东方,已然是天旦之刻。
那东方之日,天旦升起的瞬间,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黄厉原。
夜门夜游子丧命于她手,这件事情夜门之主已然知晓,然而陈良祖师为此登门之后,夜门便没有后续的责问出现,而白鹿宫中,对于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亦是甚少。
陈良祖师是个坏脾气,他常常耍剑时心意不通,便要用剑气杀一番山石江水,抓一两个龙王砍死烹之,不过野山烂江里头的所谓龙王之流,无非是老龟鳄鱼罢了。而每当他负气极致,怒不可消时,他便哪也不去,只在自己宫中磨剑。
他极少杀人,用的是楚国的寻常五尺剑,那剑是他以前在旧都丹阳捡到的,陈良祖师说,当时他回去旧都怀古,却见此剑突兀出现在身前,就像是拦路一般,故而他就称这把剑为“当涂”。
当涂者,挡路之物或人也。
龙素大概知道陈良祖师入夜门之后发生了什么,恐怕白鹿宫的剑光又在夜门内留下了长久难以消弭的印记,对于这件事情,龙素曾与祖师陈禀,因为当时杀夜游子,倒也有些内情。
越王说有坏天礼者,自己听闻之后,为了遵循君子之道,便必须追而杀之。
黄厉原的一切已然过去了很久,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又是一年。
龙素见到程知远以木板架起,以木炭为笔,在其上书写,感觉倒也有些意思。
这时候大家写东西,写错了往往是用刀进行削除的,轻轻刮掉重写便可,所以往往一套“文学用具”,其中是有小刀的,像是龙素这种儒门大士,起,从熙攘的人群中悄然告退。
其中有顽劣者,出去之后,从稷下离开,面色并不欢愉,在外头逢人便道:“那西郊太学主,来齐国稷下,前两日闻他名声,故特往一见,谁料到他却在里面大谈什么算经,数术之法,我如闻天书,听得实在是头痛难耐,哪里有当初我听圣人讲学时,那般舒适欢愉?”
“这太学主名声过大,言过其实,所谈之道,难以让人信服,亦与治国安邦,上将伐谋之术皆无太大干系,着实是在里面高谈阔论无用之学,却还引得那么多人拍手相呼!诶,齐国庸人,何其之多也!”
这人摇摇头,一副十分惋惜的神色,而他遇到那人听完之后,感觉有些不对,便问道:“既然是你如闻天书,那便说明是你听不懂而已啊。”
此人脸色一黑:“足下是说在下学识不高么?”
那人摇摇头,便不说话走了。
而此人则是冷笑一声:“在下见识浅薄,倒是真不晓得那些开方,勾股之词,究竟对于治国安天下有什么作用,难道面见君王,要呈上一列数字,对君王道以此数字,便可统一四海,安定邦国吗?”
他这般讲完了,犹是有些气愤,还要大大唾弃一番:“本末倒置,本末倒置,这等不入流的小道,岂能在稷下这等天下大宫宣讲三日!”
“我那邻居欺我,荒谬至极,着实可恨!再不来了!”
稷下之外有人大发牢骚的事情自然不被宫内留下的人们所知晓,不过纵然知晓,他们也不会多费心力,如今心思活络者早已明白数字之道究竟何等可怕,万物皆可列为公式,这天地之间又有什么是不能用阴阳数列表示的呢?
而像是苏厉,他便醉心于数学之中的阵列之法,这是他本质使然,纵横策士,往往视天下黔首,乃至于士兵,士宗都为数字,冰冰冷冷,不含有任何感情,士兵不过是个基数,人口不过是个交易,土地,不过是个筹码。
或许也正是这种“透彻”,才让苏厉深陷数学之中不可自拔。
策士对于数字有一种天生的敏感,他们不仅要能言善辩,同时逻辑思维能力的不高,亦并无大志的缘故罢了。
无大志不见得是坏事情,天下的众生是层层叠叠的,有高处者便有中等者,便有次等者,便有底层者,从古至今,从来如此,区别只在于上如何待下而已。
程知远宣讲稷下,其中主要原因自然是荀子之邀,若不是为了那六部传世剑经,程知远何苦走这一遭,不过来稷下这一趟确实不亏,宣扬道理,荀子不仅仅是为程知远找了个舞台,同时也是为世间开了条新的道路。
并且这条道路从蒙昧立刻转向清晰,从坑洼立刻转向平整。
用时不过二十四个时辰。
稷下学宫乃是当世最大的“高等学府”,这里的人几乎都是战国的精英,在这里宣讲从来都是最好的选择,不论宣讲者出于什么目的.....
数学的作用在于抽象思维和逻辑推理能力的训练,所以它不绑定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一项具体技能,但它却是一切工、科的基础。
物理,化学,生物,天文,水脉.....这些每一个都和数学算经息息相关。
程知远的木炭笔忽然定格了一下。
他忽然转过头去,看了一下正在奋笔疾书,照抄“黑板”的嬴异人。
自己这三日宣讲,稷下诸人虽然兴趣极大,但都没有出现如嬴异人一般噬数如命的人,而这位未来的秦王,在经历了跟随自己的这短短时间之后,在未来又会出现怎么样的变化?
是继续回归历史,照本宣科,从去邯郸为质,再到吕不韦登门拜访,随后拜见华阳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