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波镇?质夫兄,小弟记得前年环庆路在这个地方有过一场大捷。如今故技重施,会不会党项人会有所提防?”苏辙皱眉道。
章楶轻松道:“子由多心了,木波镇乃西北重镇,在环庆路重要性不比鄜延路的金明寨差,是党项进兵的必经之路。而且城高墙厚,又有重兵把守。党项人难以攻克,如今还在我军手中。最多党项人留下部分军队监视木波镇的情况,只要我大军一到,党项人自然不敌,溃败只是旦夕之间。”
要是章楶动不动就谈战略,谈战术,苏辙或许还听不明白,但要是说一击必杀,这话苏辙听起来就容易多了。如此算来,章楶的赢面很大,成功的可能也很大。但问题是,他来西北明明是准备求援鄜延路的,突然去了环庆路算什么意思?
这让苏辙心里打鼓起来。
举棋不定之间,却有一个悲壮的想法在心头酝酿。
出京之前,苏辙就知道这趟是苦差事,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会苦成这样!
连老交情的章楶都在算计他,这让苏辙有种逼入绝境的凄凉。当然,章楶的想法也没错,站在大宋的立场上,能够一口气吞下西夏七万大军,对于西北,乃至大宋来说,都是绝佳的契机。
可要完成这个计划的代价也很大,一个大学士官阶的文官,赌上官场几十年的一切,用来换取王朝的可怜希望。
按理说,苏辙这样的高官,肯定会退缩。
但在宋朝,虽然退缩的人不会少,比如说邢恕、蔡京这样的人就多半会退缩。但同样,勇于站出来的文官一样也不少。即便像是吕大防这样的保守派高官,真要是到了这个份上,也会站出来,勇于担当。这不是文人的犯傻,而是千百年来士大夫的责任和气节。
士大夫精神,才是宋朝文臣光芒四射的原因。
后世有句话说:崖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其实并不是说华夏文化断层了,而是士大夫精神的消亡。崖山之后,再也没有几十万人为了不愿做亡国奴,跟着王朝一起跳海殉葬的悲壮之举了。
苏轼也好,苏辙也罢,他们都是对士大夫精神有着强烈信念的文人。
面对两难的抉择,苏辙内心也犹豫了起来,问章楶:“质夫兄,那么延安府呢?总得给人准备一些援军吧?什么也不给,即便环庆路大获全胜,单鄜延路伤亡惨重,你我任何面对西北六路百姓,如何面对朝堂的聆讯?”
“这个……”
章楶真不想派遣援军去鄜延路,主要是出于这个援军很不好派。人多了,他就无兵可用,人少了,不济事。可按着他的计划执行,苏辙就是饶不去的坎。毕竟,苏辙才是如今陕西六路的钦差大臣,还是副相。为了让苏辙来西北,李清臣也是豁出去了,给了一个枢密副使的差遣,还是他主动提出的。
原因很简单,大宋对于军队的控制非常严格。即便是宰相,在没有朝堂允许的情况下,也不能搀和军队的事。即便章惇想要参与大宋的军师战略部署,必须要有皇帝的任命,‘中书侍郎兼尚书右仆射知兵事’的差遣。最后这‘知兵事’落实了,宰相才可以参加讨论军队作战。
但要让苏辙来西北,这个枢密副使的差遣不得不给。有了这个差遣,苏辙才是西北六路的战区统帅。
也就等于说,自从苏辙踏上韩城的地界,他就是大宋西北的军政一把手。甭管章楶在军事上的成就如何高,都得听苏辙的命令。
章楶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子由,我手中的人已经不够了,如果进兵木波镇,刘延年的三万人不见得足,如果要分兵增援鄜延路,人少了,不顶用。人多了,环庆路就做不到将七万党项军队困住的目的。而且……”
说到这里,章楶停顿了一下,苏辙追问:“而且什么?质夫,你我一起共事,就不要有任何的担忧,一切都以大局为重。”
“而且为兄建议子由不要去增援鄜延路,一来,没有军队可以用;二来,增援鄜延路的大军即便去了,你我还要去一个人。只要鄜延路的军民死守坚城,比如敷县,肤施,鄜州等城,党项人即便打下了金明寨,最后还得退兵。”章楶的意思不言而喻,让苏辙下令,吕惠卿执行。这样大家都能将发挥西北最大的优势。
而且在章楶的战略重心放在环庆路,他自然要亲临前线,去鄜延路的人显而易见,只能是苏辙本人了。
在章楶身边也好,就算是躲在京兆府也罢,苏辙的安全是不用但心的。毕竟党项人再人多势众,也不可能将陕西六路一口吞下来。但要是苏辙去了鄜延路的延安府,那里可是前线了,而且兵少将寡,根本就难以保证苏辙的安全。
可苏辙却并没有在意,反而斟酌之后果断道:“质夫兄,环庆路的战事就全赖兄长了。”
章楶闻听,顿时勃然变色,他最怕的情况出现了。如果苏辙果断拒绝他的建议,也不会如此糟糕。可问题是苏辙没有拒绝,那么说明苏辙决心自己带着朝廷的托付亲自去延安府前线。而苏辙同时也同意了章楶决战木波镇的想法。
尤其是,现在章楶即便想要改口,也已经不可能了。
国家大事,怎么能够说改口就改口的道理?
而且苏辙此举不仅能够帮章楶迷惑党项大军,大宋的副相出现在了延安府,其他几路进攻的党项大军就可以松一口气了。但要是苏辙进入延安府之后,大宋还是没有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