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城坊间的轰鸣声,以及在太平军打击队的穿插分割之下,毫无多少战意和组织、次序就一触即溃的乱兵,纷纷向着城北靠拢而去;这时候就轮到另一些人等不好过了。很快,黄巢停居的大明宫内就再度迎来了仓促拜访者。
而此时此刻正当含凉殿中的黄巢,却是光头批发穿着一身玄色桂管布的宽松常服,而在一众傅姆和宫人的环列和簇拥之下,双手分别拿着一支银柄拂尘和一柄镶玛瑙的如意,在满怀慈爱与亲厚的神情下,轮流逗弄着自己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
因此,前来通报的数人足足给晾在吹鼓亭下半个多时辰之后,才随着年纪最小面露困倦不停打起哈欠来的宜都王,随着大一些兄长一起被傅姆给抱走了之后;才得以引荐了进来。这时候他们已然是人人蒸热的汗流浃背而浸透全身了。
“说吧,又有什么事情?”
将自己重新浸泡在了清凉木制汤池里的黄巢,这才隔着帷幕主动问到:领头的兵部左侍兼护军使郎李周、监门将军杨景彪,几乎是交替着皆口称道:
“臣但请王上分晓,那海陵王的旗号已然归还城中了”
“城南的太平所部亦是倾巢而动,开始逐街逐巷的推进过来了。。”
“如今已经越过了靖善坊而直取东西两市之间了啊。。”
“圣上,这位如此行事使然,只怕是早有蓄谋和策划了,而实在不可不防,不可不有所。。”
然而在帷幕背后的黄巢脸色顿然就沉了下来,又在令人窒息的沉静许久之后才道出一声:
“孤晓得了,且退下吧。。”
“摆驾,随孤前往绫绮殿。。”
片刻之后,搽干净身体的黄巢对着随侍左右道:而绫绮殿的所在,便就是如今曹皇后安养病体的场所。只是如今为了她的居体康健着想,无论是内外命妇还是昔日亲族旧属,都需要禀明准许之后才可以前往拜见。
这当然不是因为黄巢曾经宠爱的刘氏之死,他自认一生征战天下无算也收纳过形形色色的佳丽,又何尝格外在乎过一个女子的生死,哪怕这个女子替他生了孩子也就是稍加重视一些而已。更别说在危局之下的孰轻孰重,他还不至于老迈到分不清。
然而,让他有些心结而不惜在回宫后就变相隔绝这位“发妻”左右的,却是因为另一番缘故。因为她表现的太好了,无论黄巢承认不承认都无法否定,她在这般内忧外患局面下的果断行事,而保全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和身为大齐天家的体面。
但是从另一方面说,她又未免于那个便宜女婿走得太近了;虽然黄巢在亲征之前给她面授机宜,留下了必要时可以借助南边的空白诏命,但是显然她因此能够做到的事情以及后续的事态发展,还是远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了。
而在这其中,虽然不像那些人口中进言的那般有所不堪的牵扯,但是一点儿利害关系都没有也是难以令人信服的。更关键的是,黄巢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位一贯相儒以某的枕边人,似乎有所了别样的心思和打算了。
所以为防万一,他还是在被迎回宫之后的第二天,就以加强内廷守备为由调走中宫名下的护卫力量,而打散充实到殿前诸位当中。然后再派卫鹤府的内卫将曹皇后迁移到绫绮殿中“安养”起来;但是也没有再作出更多的举动来。
毕竟,她还是大齐名正言顺的皇后中宫,更是在之前长安变乱中亲自保全和救助了许多大臣、军将的亲眷;在外更有一个手握重兵令人无法忽视的“好女婿”,而日日勤于问候不缀。如今的大齐也实在是经不起更多的变乱和内患了。
事实上,今天也是自从黄巢回宫之后的第二次主动相见。他还依稀记得曹氏被送走之前的那个平静和淡然的眼神;但如今却又不得不要与之重新相见。想到这里,黄巢却是越发沉重的叹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