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已经来到庭院上空的树白停了下来,他落回了庭院之中,枯瘦的脸上,发红的眼眸打量着四周,如警觉夜视的猫头鹰。
白夫人同样利用红月探查着一切,她知道赵襄儿有个极强的后天灵,可以吸收一切的光,所以与夜色融为一体时几乎不可能察觉,但那并非真正的隐形,只要离开阴暗之处,便会暴露出身影。
但最早看到看到赵襄儿的,却是破碎的奈何桥边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身子纤瘦,她躲在桥边的一座空屋子里,身子蜷在屋子的阴影中,每日小心地探出头,张望着那座桥。
她不敢离开地太远,因为她一旦离开,自己的身体便会像五马分尸一般开裂。
她是新晋的孟婆,她早已和奈何桥绑定在了一起。
但如今,桥已经没了,当然也不会有人来往,所以她极度缺乏安全感,每日假寐之时,都会觉得自己的手臂,腿脚离开了身体,然后从噩梦中惊醒,最让她害怕的是,她每日都可以分明地感知到这座城池的衰败。
她知道用不了太久,哪怕没有外力的影响,这座城也会轰然坍塌,到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会毁灭,而她对于永生的幻想虽然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破灭,但知道一切终将走向灭亡之际,心中的恐惧感依旧像是锋利地刀子,时不时刺开胆魄,流出酸涩的液体来。
于是她每日从黄泉中舀起一碗孟婆汤,独自饮入。
这原本是酆都建成之后,成为南州所有阴魂归宿之时,她站在桥头,应该给每一个过桥前往幽冥彼岸的阴魂灌入的孟婆汤。这可以帮助他们忘记前尘的一切。
但如今,她却是孟婆汤唯一的饮用者,她靠着这个忘记心中的恐惧,直到恐惧重新一点点泛起,她便再舀一碗,继续饮入,继续忘记。
如此周而复始,她重复着忘记与想起,在奈何桥边荒凉的楼阁里猫着身子,痴傻地看着一切,也畏惧着一切,只想某一日,在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随着这座城池悄然地死去。
而今日,她的精神一震,她意识到有人从窗前经过,却看不见,她试探性地抬起头,忽然发现窗前某一处的阴影要重上许多许多,就像是一片吸纳一切的深渊,而她这才发现,那“深渊”般的幕布下,白色的裙袂轻轻飘舞着。
“你是谁?”小姑娘下意识地开口发问,接着,她意识到自己不该开口说话,对方能无声地渡河,肯定是很厉害的角色,自己应该假装没看到才对。
接着,她啪得一声假装拍了拍身前,然后摊开掌心看了一眼,装傻道:“原来是只蚊子。”
那人却好像不理会她的演技,只是伸出了手,松开,然后重新缩回袖中,潜伏离去。
一身素衣的小姑娘盯着她留下来的东西,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块黑色的布条。
她对这个布条有些印象,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起,然后壮着胆子将脑袋探出了屋外,左右张望了一番,发现那人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踪影。
……
院子里,白夫人手指紧紧捏着狐裘,她反复考量着这座酆都,无论如何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座酆都是迟早要支撑不住的。
但是如今它还没有坍塌,法则也没有崩坏,狭小世界里的彼岸性也不应该被打破才是,那么赵襄儿到底凭什么可以潜入,若非她在黄泉边留下了一些东西,要不然恐怕此刻赵襄儿杀到院子门口她才会察觉。
难道她已经找到了破解彼岸的关键?
她漆黑的眼眸,血红的嘴唇都静了下来,不沾染丝毫的神情,她不再多想什么,如今赵襄儿境界并不比自己高多少,而自己起身子,头上的一对犄角虽破损严重,但依旧粗壮尖锐,它在收到白夫人的指令后,便开始狂奔起来,每一步结结实实的踏在地上,都留下一个数尺深的脚印。
它要直接奔过黄泉,去对岸杀人。
白夫人的想法里,既然赵襄儿敢独自犯险,那她便让牛头直接杀去判官府,将那宁长久和宁小龄宰了,宁小龄已无再战之力,宁长久虽颇有手段,但境界低微,那日甚至没能几招杀死那个屠户,久战之下,绝不可能是牛头的对手。
她做完了这些,操控红月探查天地,想要照出酆都的漏洞到底出在哪里。
而长街之上,那袭漆黑无比的影子已然出现,黑影之下,雪白的裙袂随着脚步不停地飞扬激荡,她以九羽遮掩着头顶,跨过了长街,手中长剑顿出,带起一道长长的虹光,笔直地冲入尸影之中。
似烟尘腾起,尸影堆里被一剑旋风般扫过,无数尸影被割得溃散,化作黑雾般的颜色,消融于长夜里。
白裙翻卷,在黑雾中掠过,不沾一片污秽,少女继续飞速向前,手中长剑不停,如收割麦子,刷刷地将它们看得破碎不堪,剑招起起落落,极为干脆,转眼间便摧枯拉朽般将满街的尸影都清扫干净。
那身影脚步不停,似在判断着白夫人院子的方向。
白夫人心中一凛,对着身前已被污染的树白厉喝一声:“去杀了她!”
“是!”树白立刻领命,然后身子飘浮起来,向着屋外飞速掠去。
白夫人神色阴鹜,她从那剑招中确认来者便是赵襄儿,可她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躲过了这座城市法则的探查?
院子外,短兵相接之声已起。
如今树白传承了冥君许多零星破碎的权柄,双眸被污染之后无情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