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立在高台上,墨袍银发之下,无尽的土地与城池将她高高捧起,触手可及的黑夜融入她寒冷的瞳孔里,她俯瞰断界城时,似要将整座雄城吞没。
司命的话语还在缓缓响起着。
她那清澈如镜的道心里,忽然闪过一抹极淡的阴影,一如掠过水面的蚊虫,稍纵即逝。
她立刻开启权柄,倒流自己的时间。
时间回到数息之前,她死死地盯着宛若镜面般的心湖,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扑面而来的夜风带着凉意,灌入衣袍之中,吹得她身躯更冷。
“是看错了么……”她默默地想着,今日之后要发生的事对她来说意义太过重大,她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成为干扰的蛛丝马迹。
她的视线缓缓掠过人群,最终什么也没有找到。
也是,一定是自己太多疑了,夜除与那该死的少年此刻还在冰原之外做缩头乌龟,它们哪有胆子来呢?
她收回了视线,道心重新如水。
而人群的最后,那墨袍黑羽的影子像是被灼烧干净的水痕,悄无声息地消失,不知去往了何处,他在消失之际,隐于黑袍中的眼冷漠地看着司命,用晦奥难懂的话语说出了两个音节:
“有罪。”
……
……
这是断界城最为重大的日子,神灵殿为所有的王族敞开了大门。
时渊之前,司命立上了十盏灯柱极长的铜灯,那灯焰并非橙红,而像是燃烧的晶体,泛着幽蓝的光焰,一如时渊之前捧烛的虔诚侍者。
这是司命立下的灯阵,那些火焰所燃烧的并非烛油,而是灰白色的、实质化了的时间。
司命可以以这铜灯为傀儡,将自己的权柄暂借给它们,使得自己的法则可以波及到更多的人和领域。
她立在时渊之前,背对着众人,时渊之门已经打开,凹陷的平面在眼前跌落,她在时渊之门前的身影显得那么渺小,却夺去了所有的目光,丝缕的银发,墨染的黑袍,都绝丽得好似神话的描摹。
王族的弟子狂热地聚在门口,莫说是男子,哪怕是许多少女看到她,都久久无法收回视线。
“开始吧。”司命的衣袖无风而动,她走到了一边,立在了那十支铜灯之外,晶莹的灯焰与她的眼眸同色。
王族的召灵由此开始了。
最先来到的十人紧张地立在时渊的入口处,他们的仪式一并从简,在短暂的吟唱之后,直接歃血,注入时渊之中。
时渊异动不止,似也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竟连带着整座大殿开始摇晃起来,原本心情激动的人们立刻慌了神,所幸司命宛若定海神针般立着,在大殿晃动之始,她便伸出了手掌,轻轻下压,一切重归平静。
时渊的光幕上,涟漪成纹,一圈圈地晃起。
一个个体态半透明的灵从中钻出,或飞或爬,或是攀援腾跃,然后塑成了生前完整的模样,它们身上沾染着神性也带着凶性,嘶哑咧嘴,目光不停地横扫过四方。
正当参相想要动阵,抹去它们的凶性,使得这些王族后裔可以将其一一收服之际,司命却眉头微蹙,伸出手指对着虚空一点。
十余点烛火一道明亮。
时光倒流。
回到了召灵之前。
鲜血重新投入了时渊之中。
神灵一个接着一个地爬出。
司命的看着重新爬出的十个崭新神灵,神色缓和了一些,点了点头。
在场的人皆没有察觉到时间倒流的痕迹,参相同样如此。
她如今的道境已比当日雪峡一战时更强。
参相启动大阵,抹去那些神灵的凶性,然这些王族的修士可以一个一个地镇压它们。
第一批结束之后便是第二批人。
司命静立一边默默地看着,若那十个神灵太过弱小,她则会启动权柄,使得时光倒流,重新抽选,而有时十人中有一人召唤出了强大的灵,其余的尽是歪瓜裂枣,她便凝结那人的时间,让其余人重来,如此反复,直到满意为止。
时渊的光幕不停地闪着光,它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蚁后,不停地分娩出一个又一个的生灵,而时渊之中,沙漏世界高速地反复颠倒着,原本的时序已经错乱,这颗神主残存的头颅里,无数的灵线像是电流般乱窜着,像是要将这位死去的神主变成一个死去的疯子。
只是哪怕时渊之中搅得天翻地覆她也并不在乎。
她从未想过复活神主大人这样的事情。
过去,哪怕是一人之下,她也依旧是个神仆,她自认没有奴性,所以也不愿意让所谓的主人复活,她的权柄并非命运,但是她相信,所谓的命运已经将选择交给了自己。
她要做自己的神。
司命淡淡地注视着深渊,面容上写满了冷傲,她回忆着七百年前高座神殿的时光,星辰生灭于掌间,万灵存亡于一念,神书经文的古篆一粒粒飘出,化作绕身的彩带,完整的日冕雄伟地横亘殿前,记录着天底下最准确的时间。
只是一切皆已作古。
司命注视着时渊,是不是地点弄手指,倒流时间,篡改神灵,而她倒流的次数亦有限制,有时哪怕已至极限,时渊中都未能走出一个像样的神灵,这也会让她平静的道心生出一丝气恼。
自己运气就这般差么?
嗯……肯定是时渊的问题。
终于,从清晨到黄昏,所有的王族终于都召灵完毕了。只是其中召唤出的神灵,显而易见地越来越弱小。
对此司命也安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