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有不走的道理,是因为张肃卿教给他的君子之道。沈霜眉和胡良也有不走的道理,沈霜眉是因为关系到荆州市舶司的官银,职责所在。胡良则是因为江湖道义,以他亦正亦邪的性子,不会主动害人,但也缺乏替天行道的兴趣,他只是李玄都的朋友而已,为了朋友道义和兄弟情义,他要留下来。
沈霜眉问询宗老道:“上一次见牛二是在什么时候?”
宗老转身望向身后的众多百姓,大声问道:“听到捕头大人的问话没有?上次见到牛二那小子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有个准话!”
底下立刻七嘴八舌,最终统一了一个说法——东山。
所谓东山,就是镇外东北方向的一座大山。
方才颜飞卿以“分阴戟”泄去阵内阴气,阴气也是往东北方向而去,看来是东山无疑了。
根据宗老所说,在东山之上,其实还有个村子,大概几十口人,世代居于此地,只是因为山路崎岖难行,与外界交流甚少,就是与井子镇也无太多往来。
颜飞卿闻言之后,脸色略显沉重。
如果他所料不错,那位邪道高人果真就在井子镇附近,那么这座居于东山之上与世隔绝的村落无疑是最好的落足之地,村子里的百姓,怕是凶多吉少。
沈霜眉先让百姓各自散去,然后五人仍是留在牛二的院子中。在寻常百姓看来,这座院子自然是阴森晦气,只是除了小丫头之外的四人不但不怕鬼魅,反倒是鬼要怕他们,也就无甚忌讳了。
颜飞卿轻轻把玩着手中的一锭官银,说道:“刚才贫道又以师尊传下的‘上青灵宝法决’查探,已经可以大致差探出此物的来历,这块官银上所附着的咒术是西北五宗中皂阁宗的手笔,若是所料不错,应该是皂阁‘三炼’中的‘炼魂阵’。”
胡良一听,立时想起死在他刀下的吴师幡,说道:“前不久,我与老李在芦州的岭秀山庄斩杀了一名无道宗长老,他便曾经用出皂阁‘三炼’中的‘炼尸阵’,将活人化作活尸,阴毒无比。”
江湖经验尚浅的沈霜眉忍不住问道:“皂阁宗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宗门?”
除了初入江湖的小丫头之外,其余三人,胡良本就是出自邪道十宗中的补天宗,虽然有辽东和西北之别,但也算知根知底,颜飞卿更不用多说,身为正一宗的掌教魁首,如何能不了解自家大敌,而李玄都因为师门渊源的缘故,同样知晓许多旁人不得而知之事。
三人对视一眼,由胡良首先开口解释道:“佛家说天地间有六道轮回,分别是:天人道、人道、地狱道、饿鬼道、阿修罗道、牲畜道。人死之后,皆往六道而去,只是有横死、枉死、冤死之人,一口怨气不散,魂魄入不得轮回,去不得六道,只能飘荡于天地之间,游离于阴阳之外,此即为‘鬼’。寻常之鬼,浑浑噩噩,没有灵智,也无传承接引,不知何来,不知何去,被天风一吹,被烈日一照,被春雷一震,便要消散,不能长久。若得机缘开了灵智,也因为发泄一口怨气而干扰人道,被道佛两家超度诛杀。唯有极少数能在大机缘之下成就气候,不但一点真灵不昧,而且还能积攒功德气数,受朝廷册封,以凝聚香火多少,或成土地、或成城隍。”
李玄都接着说道:“因为鬼物日多,于是就有道门先贤开始研究鬼物修炼之道,并摸索出一条饲养鬼宗便是以此发展而来,后来皂阁宗又从鬼修一途衍生出养尸之法,这便是皂阁‘三炼’中‘炼尸阵’和‘炼魂阵’的由来。”
最后由颜飞卿说道:“道无正邪,法无对错,皆是因人而异,严格说起来,皂阁宗也是同属太上道祖一脉,只是他们误入歧途,一味以术法利己,终是坠入邪道。数百年来,皂阁宗大肆蓄养鬼物、僵尸,使得好好一座北邙山从一方风水宝地,生生变成了一片鬼域,大白天都是鬼气弥漫,阴气森森,鬼影幢幢,等闲之人不敢入内。若是赶上乱世时候,饿殍遍野、死尸遍地,那便是皂阁宗大为兴盛的时候,当年金帐汗国攻陷前朝大晋的半壁河山,骑军所到之处,屠城掠地。当时的江北, 赤地千里,十室九空,尸积原野,衣冠南迁,胡狄遍地,京观无数,却是如人间炼狱一般。”
“那时候的皂阁宗便在北邙山构筑大阵,引万鬼入北邙,蓄养尸兵鬼卒无数,使得皂阁宗势力盛极一时,近乎以一宗之力抗衡正道十二宗,到最后,竟然是正道十二宗和邪道诸宗联起手来,方能与皂阁宗分庭抗礼,最后还是大魏太祖皇帝兴兵驱逐金帐骑兵,使得天下太平,皂阁宗再无鬼物、尸体可以补充驱使,方才被一众宗门联手打压下去,也正因如此,皂阁宗元气大伤,近乎灭门,这些年来就算略复元气,也不复当年之盛,只能屈居于无道宗、牝女宗、阴阳宗之下。”
沈霜眉喃喃道:“如此说来,天下乱象渐显,皂阁宗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颜飞卿轻叹道:“正是如此,事关皂阁宗,此事无论如何也要查探清楚不可。”
李玄都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我与玄机兄一起去东山一行,天良和霜眉留在此地,以作接应。”
沈霜眉面露忧色,以修为而言,自是以归真境九重楼的颜飞卿境界最高,其次便是胡良,再次是沈霜眉,按照道理来说,要么是四人一起登山,要么是颜飞卿孤身一人登山,怎么都不该是李玄都与颜飞卿两人登山。
胡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