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争受困于淮安这半个月里,李过、高一功、刘体仁三人已经合计过不下十次。
他们在衡量着,如果吴王真有不测,他们该何去何从?
高一功执意向大将军府请战北上增援,可李过与刘体仁都反对,理由是,大将军府并非无可调之兵,毕竟第一军有五万之众,尚未调动,何须广信卫出兵增援?
万一由此被大将军府猜忌有异心,那反而不美了。再则,广信卫是北伐军中战力最弱的一卫,因为人数太多,至今才换装了一半,这无形中让广信卫将士,有种不如于人的自卑感,就象感觉自己是小娘养的一般。
所以,李过、刘体仁坚决认为,与其千里迢迢北上增援,不如适时西征,一来牵制江西敌军北上增援,二来可以扩大自己的地盘。
双方的意见形成对立,几次不欢而散之后,李过提议向此时居住杭州府的“忠义夫人”高桂英讨个方略。
今日,收到了高桂英的回复。
当李过、高一功、刘体仁三人一起找开高桂英回信时发现,信中只有一句话,“自胜者强,自强者王!”
次日,广信卫开始集结,又一个战场被开辟,广信卫的兵锋方向,却不是北,而是西——抚州府府城临川。
……。
邳州之战,是这场战争中,最丑恶的战役,没有之一。
人性的丑恶,完全在这场野战中体现出来。
其实,这场战役并不激烈,相较于淮安城半个月的坚守,逊色了不少。
但,邳州战役,刺痛了人心,特别是江北民众的心,特别是那些甘心当顺民的民众的心。
邳州城东约四十里,是运河会通河邳州段,也叫直河。
直河水域广阔,北接伽河,南通黄河,东连骆马湖,河网密集,故称泽国。
邳州城中清军守军兵力,其实足以抵挡已经弹药匮乏的吴争所部。
而吴争的西攻邳州,其实只是一种姿态,因为从开战至今,吴争都一直认为,此时并非是真正北伐的好时机。
天知道,身后的杭州府眼下在发生什么,吴争只知道,原本准备打十天的,现在已经超过一月。
先不说每天支撑十万多人的人吃马嚼,就说在这一个月中,各卫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二万之众,这个伤亡数字的抚恤,已经可以拖垮原本财力已经捉襟见肘的财政司。
在吴争心里,如果在停止北伐和打烂整个江南之间做出选择,吴争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因为北伐对吴争而言,是一个标志,民族振兴的标志,是目标而非最终目的,最终的目的应该是民族雄崌亚洲、傲视天下。
所以,这三天时间里,吴争对邳州的进攻几乎都是佯攻,意在以战促和,等待着清廷谈判使团南下,以作为谈判桌上,主动权之一。
可,多尔衮却派出了他的铁甲骑。这支铁甲骑,其实吴争并不陌生,在第一次渡江攻入泰州时,吴争见过,准确地说,是交过手。
虽然当时只是三十对三十,但火枪兵全军覆没,才换取了击杀十一骑铁甲。
这个战绩,在常人眼中是非常不错的战果,可吴争的心里,是刺痛的。
这让吴争在随后的日子里,调整了战术操典,不再要求各卫在遭遇敌骑兵时,还须按照操典战术朝廷正面对抗,因为,那真的是找死。
北伐军对骑兵的胜例不少,吴争自己都有过不下三次的胜例,但那几乎都不具可复制性,对战场地形、双方兵力、兵员士气及训练度,有着严苛的要求,还有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不可或缺的运气。
后世人常灌的心灵鸡汤,说,成功靠九十九的努力,再加一分的运气。
这话绝对不可信,事实上,这话反过来,才是真理,那就是成功靠九十九的运气,再一分的努力。
话听着有些邪恶,但,这是事实。
世间蒙头努力的人多了去了,成功的有几个?
真正成功的人,在成功之后,分享成功经验时,才“大义凛然”地倡导努力,其实他私底下或许就是个在海边捡到贝壳的幸运孩子。
所以,吴争避战。
生生向西后撤了二十里,至直河岸边。
这个战术,得到了所有将领的一致认可和赞同,当然,将领们是认为大将军这是要效仿“背水一战”了。
可吴争心里想的却是,这么好的水域河网不加以利用,怕是老天都得砸个雷给自己,另外,吴争是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万一真打不过,渡河西撤。美其名曰,游击战!
就算当时撤退时间不够,仓促之间跳下河,做为江南籍的士兵,也是占了大便宜的。
……。
事实也如吴争所料,北伐军确实没有成建制渡河的时间。
吴争在直河岸边,构筑了三道防线。
不得不说,将士们挖壕沟的速度真不是盖的,三道南北八里,丈宽、深六、七尺的壕沟,从开挖到完成,仅用了八个时辰,这速度,怎么也得入记录了。
三道壕沟相互间隔一里,按理说,吴争的准备是充分的,可战场永远不会按照预告的设想演变。
双方的第一次交战,都是佯攻。
敌军以六十铁骑,缓缓前压,后面约六百弓弩手,分成五行,轮流交替射击前行,以两支各百人游骑护住两翼,进攻北伐军第一道防线。
三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密集而连贯的税前矢如雨点般砸落,可北伐军防线没有丝毫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