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争带来的将士们,乃至被吴争所救的明军俘虏和普通百姓们,个个义愤填膺。
朝廷的战败,这后果居然要他们来承担?
侥幸活下来,倒成了一种耻辱了。
周思民实在忍不住了,他挣脱郑叔死命的阻拦,向廖仲平冲去。
吴争一见,大惊,这个时候,如果对面射箭,他一个残疾的富家公子,就真死路一知了。
吴争连忙喝道:“二憨,将他拉到后面去。”
二憨死命地用身体挡住周思民,与赶来的郑叔,生生将周思民拽了回去,周思民挣扎着,口中在大声说着什么,吴争无法听清。
深吸一口气,吴争转头,盯着廖仲平的眼睛道:“廖大人,卑职没有反意,而且从上岸时起,卑职都在尽力解释一切。若大人执意要射杀卑职,卑职不甘引颈就戮,那就恕卑职无礼了。”
廖仲平脸色已经凝结成冰,他轻蔑地冷哼道:“就凭你?”
说完,他的手举向空中。
吴争的手也慢慢抬起。
围观的百姓惊叫着,往四处逃散。
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吴争身后的陈胜大急,喊道:“吴大人,千万别犯糊涂。这样死在此地,那真瞎了大人一世英名。”
边喊边冲上前几步,向廖仲平跪下道:“大人容禀。”
正如吴争所料,被吴争煽惑百姓,占住了道义的至高点,廖仲平心中终究有所顾忌。
他是被吴争逼急了,一时下不来台。
此时由陈胜这么一打岔,反而冷静了一些,“讲。”
“卑职原金山卫所百户麾下总旗陈胜,鞑子来攻,金山卫千户、百户皆携细软潜逃。卑职无奈之下,与另一个总旗带麾下士兵溃逃,出嘉兴府在通往震泽县路上,遇上吴哨官一行。是他带咱们全歼了追来的五十七个鞑子。之后,为了回绍兴,吴哨官率我等,用之前所杀鞑子身上的军服诈取了金山卫码头,全歼了驻守的一百鞑子,并解救了关押在码头的明军俘虏和百姓。这才渡海来到绍兴。”
陈胜的话,口齿、条理都很清晰。
廖仲平听后,沉声问道:“这只是你一家之言,以何为凭?”
陈胜转头喝道:“将船舱中的麻袋抬上来。”
廖仲平皱眉道:“你欲何为?”
这时,十来只麻袋被士兵抬了上来。
陈胜道:“请大人验看。”
“打开。”
麻袋被解开,无数的人头滚落。
陈胜道:“这便是金山卫码头驻守的一百鞑子人头,是不是鞑子,大人一看便知。”
廖仲平怔了一会,上前弯腰检视起来。
吴争大愕,“你什么时候割的人头?”
陈胜叹道:“在大人上船之后。卑职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幕,所以,不得不做些准备。还望大人不罪。”
吴争心中大赞,人才啊。
陈胜起身,跟在廖仲平身后道:“大人,震泽县官道上的五十七个鞑子,虽然没有被割下人头,但埋尸之处,卑职做了记号,大人完全可以派人去验看。”
廖仲平此时直起身来,看看陈胜,说道:“确是鞑子人头,本官可以取信。”
转向吴争,廖仲平眼神阴沉,过了好一会,他才道:“你如果仍愿意为这一百三十几人作保,本官准你带他们上岸。”
吴争长吁一口气,拱手道:“谢大人体恤。”
“不过,后面明军俘虏和百姓,依旧不能上岸。”廖仲平话锋一转道。
吴争抗声道:“大人,这又是为何?”
廖仲平斥道:“你也是带兵之人,岂能不知此中凶险?这数百人中,但凡混入数个清军细作,带来的破坏性何等巨大。这责任,不用说你,连本官也担待不起。”
吴争知道,廖仲平说的没错,如今浙东已经在清军兵锋之下,人心本就惶惶,一旦奸细深入腹地,带来的破坏性,不可估量。
“吴大人,求大人不要弃了我们。”
吴争慢慢转身,看向那一片跪倒的百姓。
如隐似现的婴儿啼哭声,牵扯着吴争胸中最柔软处。
放弃他们,等于将他们赶回大海,往何处去?
可自己位卑言微,根本没有话语权。
能保住陈胜等一百多人已是不易,再顶撞,就真是找死了。
吴争自认不是个婆婆妈妈之人,一咬牙,便待转身。
此时,那个怀抱婴儿的妇人,跌跌撞撞地上前来,双手将婴儿举过头顶,哭泣道:“大人开恩,孩子无辜,请大人救下这孩子,民妇只求能让他活着,就好。”
那婴儿显然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一根白嫩的手指,伸进嘴巴里吮吸着。
一双乌溜溜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吴争。
稚子无辜?!
吴争鼻子有些酸,他仰头深吸一口气,打算将要掉落的泪生生逼回去。
可吴争发觉,被倒灌的泪,让自己眼眶中有了更多的泪,再也无法控制。
不但有泪,更觉心酸、心苦。
既然无法迫回,那就任其流吧。
两行热泪落下,吴争双膝一屈,跪在廖仲平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
男儿有泪不轻弹。
吴争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大人哪。”
“少爷……!”
无数人呼喊着,其中包含着愤慨、不甘、怨怼和对吴争的……敬爱!
吴争身后的将士起身,双目中的怒意正炽,他们一步步向前迫近。
同生,共死!
他们身后的百姓也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