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商税确实太低,当然盐、铁、茶等禁榷除外,特别是与夷通番,这税征得太少,都便宜了那帮番商和国内商人。不过他说的农税有些出入,不,应该说是名义上如此,但实际上并不如此。”
吴争听得有些糊涂,问道:“仔细讲讲。”
厉如海有些犹豫,“大人出身吴庄,这些事心里应该知道啊。”
吴争这下更好奇了,“本官离家时还小,许多事记不清楚了,你且讲讲。”
厉如海这才解释道:“朝廷所征农税是一个定额。可需要按人口分摊到每家每户,百姓手中的田地越多,负担越少,田地越少,自然负担不起。这么说,大人可明白?”
吴争明白了,朝廷征税还是按丁收税,而非按田亩收税。
吴争忍不住问道:“绍兴府收税也是按丁收税?不对啊,万历年间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不是全国施行了吗?”
厉如海道:“是。百姓负担不起火耗银子,张居正的税收早已名存实亡。”
吴争有些懂了,火耗银子,朝廷统一征收银两,使得百姓需要以银交税,这就使得民间银两骤然紧缺。
熔铸碎银的实际火耗为平均每两一至二分,也就是百分之一二,但实际征收的火耗往往高得多,每两达二至三钱,有时甚至更多。火耗成为地方聚敛的一个巧妙的手段,也成为百姓沉重的负担。
厉如海道:“百姓不堪承受,只能投献于大户……譬如说吴庄。”
哪怕厉如海说得再小心,吴争听了也不免一惊。
“吴家也有如此?”
“有,但不多。”
吴争郁闷,其实投献无非是饮鸩止渴。
百姓带着自己的土地投献于大户乡绅,以大户乡绅用不完的免税额度来规避赋税,看起来他们得了便宜,但实际上不然。
朝廷向各地征收的赋税是一个定额,那么当场百姓以投献的方式规避了纳税,这个定额的税收就均摊到余下各户的头上,也就是说,那几家不交税的百姓所规避的税,由剩下的人帮着交了。
而投献越多,没投献的百姓所负担的税就越重。
于是,纷纷选择投献,这样就陷入一个死循环。
这就是明朝赋税沉重、百姓苦不堪言的原因所在,当然,皇族、豪强兼并土地也是根本原因之一。
而令百姓感受到不堪重负的赋税,其实与历朝历代相比,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这里的关键因素是,税究竟去了哪,钱究竟去了哪?
很明显,皇族、大户、豪强、官员瓜分了。
他们有着大额的免税权。
以免税权来吸引百姓投献,吞并土地。
最后使得没投献的百姓不堪重负,纷纷弃田而逃,于是产生朝廷收不到赋税。
而与厉如海的对话,也让吴争日后对按丁收税有了本能的抗拒。
……。
接下来的日子里,杭州府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莫执念为首的乡绅们正式组建起财政司,这显然是个新兴事物。
它并不在朝廷诸司之列,甚至它不是官府范畴。
但它的权力很大,执掌杭州、嘉兴两府一切赋税。
它的权力来自于吴争,来自于吴争麾下七万大军的支持。
赋税是个复杂的工程,牵扯到各行各业。
不是说厘清就能厘清的。
吴争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内政,而是军备、训练。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噩耗,就这么传来了。
金华沦陷!
世事就是这么意外,你越想不到的,就越会出现。
金华、兰溪、汤溪、浦江四县乃鲁王监国前期的兵部尚书朱大典驻守,后来朱大典转投隆武麾下,与绍兴没有了往来。
可他依旧被隆武朝派驻于金华,督师如旧。
按理说,朱大典麾下有一万多大军,来敌再强悍,那也能坚持些时间不是?
怎么就说沦陷就沦陷了呢?
其实这事还真怪不了朱大典。
此时清军与隆武朝正在西边武昌、九江一线激战正酣,隆武朝便从朱大典处抽调了一万军队增援九江。
这就使得朱大典麾下不足五千人。
多铎率部数百里奔袭,甚至将方国安做为一颗棋子丢弃,为得就是金华。
武昌、九江战局渐渐明朗,破城指日可待,如果占领了金华,进而攻取台州,那就掐断了绍兴府的退路。
在多铎看来,杭州城一战,吴争仅仅是获得了一次战术上的胜利,在战略层面,还是输的。
因为不管是绍兴府还是杭州府,都无险可守。
就算吴争能死守杭州城,那唯一极有可能出现的场面就是,杭州城成为一座孤岛。
无非上坚持多久罢了。
可多铎确实没有想到,攻金华这个小城会这么难。
说起朱大典此人,在官场中可谓“贪声”在外。
但凡到任之地,无不诟病其贪婪成性。
可瑕不掩瑜,他朱大典狠啊,不但对别人狠,对他自己也狠啊。
听闻清军骤然来袭,朱大典号召全城百姓登城守卫,并且散尽贪污而来的家财加固城墙、招募勇士。
整个金华城,被他整得全民皆兵。
多铎强攻一日,皆无功而返,他叹息若是丢弃在杭州城外的红衣大炮还在,那就能轻易破城了。
第二日,多铎组织了六次进攻,依旧被挡了回来。其麾下伤亡已经高达六百余人。
正是一筹莫展之时,让多铎想不到的是,比他的红衣大炮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