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致远听到吴争说话,慢慢睁开紧闭的眼睛。
他抹了手嘴角的血,愣愣地看了吴争好一会,才道:“你是……吴争?”
“是,我是吴争。”吴争心中轻叹,但回答地很坚定。
“我没事,你快去看看你妹妹。”
“你真没事?”
“真没事。快去吧。”
吴争把沈致远交给小安,直起身向老者和少女走去。
“哥!”少女此时已经确定了,对面真是她哥,她跳着脚,用力地挥着手喊道。
“唉,幺妹。”吴争试探地,大声地,应着。
三年了,眼前的爹还是记忆中的那个爹,可妹妹却是与记忆中不符了。
三年前吴争离家时才十四岁,妹妹吴小妹才十二岁,所谓女大十八变,认不出来,倒也不奇怪。
“喊什么,跟爹回家。”老者却瞪了少女一眼,一把拽住少女的手,拖着少女转身离去,连看一眼吴争都欠奉。
吴争走到一半,停下来,愣住了。
“快追上去吧。”被小安扶着,上前来的沈致远,在吴争身后说道。
“你真没事?”
沈致远强笑道:“就是些皮肉伤,没大碍。快去,不然伯父就真怒了。”
吴争点点头,“小安,你扶着致远去看郎中,二憨,带人随我回吴庄。”
吴争跟随着他爹和他妹去了吴庄。
这一路,吴小妹却是一直往后回头看吴争,可每一次回头,都会加快吴老爹的步伐。
以至于吴争不得不放慢速度,生怕追得急了,爹和妹会跑岔了气。
可到了吴庄门口,他爹没有进庄,而是折左而去。
吴争有些疑惑,记忆中庄子左边是吴家祠堂。
想到这,吴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回头看向二憨,二憨脸色惨淡得绝不下于吴争。
吴争抬手,拍拍二憨的肩膀道:“不怕。让老爷打几下,出出气就没事了。”
二憨带着鼻音道:“要是小安子在就好了。”
“为啥?”
“多个人分担总是好的。”
……。
祠堂不远,一会就到。
吴家人丁不兴旺,所以祠堂不大。
一间正堂供奉祖宗牌位,左右两间厢房,放置各种祭祀之物和家具器物。
到了祠堂,吴争发觉不对劲了。
祠堂嘛,初一、十五,逢年过节,祭祀之用。
可吴争看到的是,如今祠堂的厢房竟是他爹和他妹住着。
这让吴争心中疑惑,吴家败了?难道三年功夫,爹就将好好一个家整没了?
可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个,吴争一进祠堂,二话不说,就直挺挺跪下了。
二憨没那资格,他只能跪在祠堂外。
吴争心里很明白,不说吴家祖训,就说三年前离家出走之事,就得挨上几十竹笞。
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记忆中,吴争挨打,那是三天一小试,五天一大揍,习惯就好。
能挨亲爹的揍,对吴争来说,都是幸福的。
可吴老爹根本就不理会吴争,就这么闭着眼正襟危坐着,一字不吭。
吴争没辙了,只能开口主动找打。
“爹,孩儿回来了。”
“爹,儿子知道错了。”
“爹,你别生气。”
“幺妹,替爹请家法去。”
可吴小妹将竹笞小心翼翼递给吴老爷时,却被吴老爷一把丢出了祠堂外。
不过,吴老爷总算是开口了。
“我只有一女,没有儿子。你若无事,那就请便。”
竹笞不过伤肉,可此话却伤心。
吴争鼻子一酸,泣道:“爹,叔没了!”
吴老爷闻听,整个人剧烈地一抖。
吴小妹赶紧上前扶着,转头对吴争道:“哥说什么呢?叔怎会……怎么可能没?不是说……?”
吴争没有理会吴小妹,而是泣道:“爹,叔真没了。嘉定府最后一战,叔他……以身殉国了。”
吴老爷颤巍巍地起身,看着正堂那一块块,多达八层的牌位。
许久之后,道:“我吴家没有此人。从他不遵祖训,离开吴家那一天起,他就不是吴家人。你……你也一样。”
吴争没想到这老头会如此绝情,心中血气猛地上涌道:“我不知道什么祖训,就算真有这个祖训,就算当时祖宗定这祖训时是对的,可过了都快十代人了,这祖训也不合时宜了。”
吴老爷大怒,回身喝道:“吴家没你这种忤逆之人,滚!”
“我不滚,要打要骂,随爹就是。”吴争怼道,“叔是为国而死,爹可以不认我这儿子,但吴家必须认叔叔。”
吴老爷顿着足道:“有我在一天,吴家还轮不到你做主。小妹,赶他出去。”
吴争嘶声道:“爹,清军不日便会南下。吴家祖训,能比国仇重要吗?若人人都象爹这样,大明就真亡了。国破之后,就是家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道理,爹难道不知道吗?”
“混帐!逆子!”吴老爷剧烈气喘,用力一拍香案,震得香烛纷纷掉落。
或许是被吴争怼得,让他觉得失了父亲的尊严。
吴老爷转过身来,奋力一脚踹向吴争的胸口。
“噢”地一声闷哼,吴争额角冒出黄豆大的汗珠来。
撕心裂肺的痛,让吴争整个人软倒,蜷缩起来。
吓得吴小妹大喊,“二憨,快进来,哥哥怎么了?”
二憨打了个激零,“噌”地起身,冲了进来。
他瞪着吴老爷,终究不敢放肆,尽量和缓着语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