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吴争久盼的变化,终于出现了。
不是宋安的援兵、不是沥海陈胜部出击。
也不是杭州卫南下增援。
自然更不是多铎、博洛出了什么人身意外。
这个变化,来自绍兴城中,最底层人的嘶吼。
自古以来,华夏最底层的人,往往是最好治理的,因为他们善良也麻木、温和也慵懒。
只要还有一口吃食,就不会生出造反之心。
哪怕是异族入侵,他们依旧在坐视。
哪怕是钢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依旧可以麻木地……去死。
或许会在意识丧失前的那一刹那,在心中祈求,来生不做乱世人,宁为太平狗。
可华夏人,也从不丧失过背水一战的勇气。
这话听起来好象很矛盾,也确实矛盾。
二者最关键的区别在于,有一个引领他们的人。
这是一只羊领着一群狼,一头狼带着一群羊的区别。
岳爷爷,整编了一群羊,打得金人发出了“撼泰山易,撼岳家军难”的叹息。
可岳爷爷一死,曾经令金人闻风丧胆的岳家军,便如同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戚继光,戚武毅,召集起三千金华、义乌民壮,就在台州全歼来犯倭寇,从此倭寇闻戚家军即遁,不敢入浙东。
要知道,正是这群倭寇,从福建一直打到了应天府,让沿途十五万明军据城不敢出。
百姓需要英雄,英雄的指引能让一个杂碎成为一名勇士。
绍兴府百姓自然不可能是杂碎。
能以一隅之地抗清二十七年的浙东百姓怎么可能是杂碎呢?
如今,他们有了英雄。吴争,便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在清军入绍兴,吴争兵败退入平岗山之时。
就有那么一群人,在悄悄聚集。
上虞始宁镇,短短三年间,出了一个国公,一个指挥使,三个副指挥使,无数百户。
百姓们,与有荣焉!
这如同戚爷爷一战成名之后,无数浙东少年,无不想持三尺剑,涤荡天下、建功立业一般。
始宁街,城隍府边上有个肉摊。
肉摊的主人叫张阿大,他大名叫张聚财,他爹给他起这名时,张家还是个中上人家,他老爷子希望儿子能聚财,振兴家业,光宗耀祖。
可张阿大如同每个浙东少年一般,更尚游侠,不喜读书。
平日里常结交象周大虎这帮子人,呼啸来去,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等到他爹不幸病故之后,家道慢慢中落。
二十三年过去,张家败落到了只能靠张阿大的肉摊支应渡日。
当年吴争在始宁街一战时,张阿大却没有参与。
不是不想参与,实在是不能参与。
他还有个寡居老娘,这是他的牵拌。
可去年,老娘也不幸走了。
此时的张阿大,发出一声巨吼,拎圆了膀子,就是一个字“干”。
张阿大素有勇名,为人又讲义气。
这一声巨吼,十里八乡,中、青、少年响应者众。
一日之间,聚集起千八百人。
没有什么宣言、没有什么军议,更没有什么筹划、谋略。
千八百人在张阿大大手一挥之下,直冲绍兴城而去。
这三年里,绍兴府三次沦为战场,数度易手。
不管是明军还是清军,战损者众。
对于战场毁坏的刀剑弓弩甲具,因没有军械坊,大都弃之于野,便宜了那些拾荒者。
可百姓捡拾之后,却经过简单的修缮,勉强也能够使用了。
这让那些素有投笔从戎的少年人们,纷纷从百姓手中购入,挂在腰间、挎在背上,招摇过市。
所以,这支人马,还真称得上军械齐备。
多铎排兵布阵,周详老到。
他的二万大军,一万部署在沥海,应对沥海卫出击。
三千部署于瓜沥,阻击杭州府援兵。
五千部署于平岗山外,那是为吴争准备的。
刚刚攻下的绍兴城中,清军只有二千人马。
可这二千人,那也是鞑子精锐。
且有绍兴城墙可以依仗,也不是张阿大那群徒有一时之勇的乌合之众可以攻打得了的。
这上间总有些人,不自量力。
他们打心底里就不认为自己是那颗撞石头的鸡蛋。
就算知道自己是颗鸡蛋,他们也认为自己这颗鸡蛋是铁蛋。
拼得一身剐,敢将皇帝老儿拽下马!
冲向绍兴城东门的时候,张阿大喊得就是这句话。
喊得很有气势,喊得多么不合时宜。
没有人在意,就算这千八百人中有不少读书人,也不会介意张阿大这话不合时宜。
因为这时的人心是无畏的,他们的血液在沸腾。
打一场守护家园的胜仗,给家乡父老们看看,给平岗山中,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看看,吴越之地,不仅仅只有一个英雄。
就是这么简单,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因为简单,所以直接。
因为直接,所以敢死。
热血涌上头时,任何人都敢拿自己的脑袋去与城墙决个雌雄。
因为这支“乌合之众”的起兵速度太快,涌向绍兴城的速度更快。
快到哪怕是堪称精锐的清军都无法“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进攻。
东城墙一度被这支义军攻下。
可热血会冷却,不怕死不代表着不会死。
当近半的折损,满地的尸体,流动的鲜血汇聚成血流时,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