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以海僵硬的脸终于动了,不得不说,吴争虽然反对了他的转进,可听起来比那些文臣武将的谏言顺耳多了。
朱以海甚至有些感激起吴争来。
“吴千户真能保证这股敌军绝不进入会稽?”
吴争将与魏文远、廖仲平商议的计划当众简单说了一遍。
文武官员都点头认同,可吴争发现,钱肃乐看向自己的眼神很阴沉。
确实,这支鞑子目前是孤军,它们缺少粮草,虽然速度快,但一旦向当地百姓下手,就无法掩藏踪迹。
对于孤军而言,暴露就表示会被围歼。
“吴千户此言当真?”
“臣愿立军令状。”
“好!孤信你一回。这样,从熊侍郎、孙侍郎这次从海宁所征壮丁中抽出一千人,补充魏镇抚、廖千户二部各五百人。此战指挥,就交由……吴千户总揽。魏镇抚可有异议?”
魏文远看了吴争一眼,答道:“臣无异议。”
“那散朝之后,你就自行与二位侍郎交接吧。吴千户,不要让孤失望。”
“臣遵命。”
……。
从兵部交接了一千壮丁,吴争部这次没有伤亡,用法着补充。
将人员交给魏文远和廖仲平,三人准备离开。
此时张煌言赶来,说是张国维找他有事。
吴争心领神会,让魏文远和廖仲平先行回去。
自己随张煌言,去了张国维宅子。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同道中人,很自然是聚在一起的。
熊、孙两位侍郎赫然在座。
菜还是老三样,茴香豆、五香干、花生米。
酒还是绍兴老酒。
见吴争、张煌言来了,张国维站起来招呼道:“吴争,不必引见了吧?”
吴争忙抱拳道:“见过熊大人、孙大人。”
熊汝霖呵呵大笑道:“吴争,老夫是闻你的大名很久了。今日一看,方才知道是少年英雄。”
吴争无端脸一红道:“下官不敢当。”
孙嘉绩摇摇头,笑道:“带兵者,须知当仁不让四字。”
吴争心中一凛,拱手道:“多谢孙大人赐教。”
“赐教不敢当,你吴千户堂上一句话,可抵我等一万言啊。”
吴争听出来了,孙嘉绩对自己堂上一番,有意见。
刚想分辩,只听钱肃乐冷冷道:“真以为殿下是信了你之言?就以为朝堂上个个是傻子,唯你一人聪明?不过是忌惮你手中人马罢了。可你是否想过,惹众人忌惮,便是取死之道?”
吴争心中又是一凛,忙拱手道:“小子愚钝,多谢钱大人赐教。”
钱肃乐冷哼一声,不理会吴争,仰头自饮了一杯。
吴争有些尴尬,心中以为,钱肃乐对自己把钱翘恭置于生死之地不满。
可吴争心中对钱肃乐从来都是敬重的。
不想因此而生疏,留下沟壑。
于是上前,向钱肃乐单膝下跪道:“钱大人,吴争确实看不惯钱翘恭放荡不羁,不服管束,但从未想过要以此来报复,置钱翘恭于死地。”
钱肃乐理都没有理,头扭向一边。
吴争不甘心地说道:“钱大人也带过兵,当知军中与朝堂不同,军中如果令出二门,战时就是天大的灾难。钱翘恭带来千人,几是吴争所部两倍,如果吴争不加以约束,如何号令卫所?”
张国维见情况有些僵,连忙打圆场道:“希声老弟,我等都知吴争不是那种小人,既然是令郎自己请战,希声老弟又何必怪罪于吴争呢?”
钱肃乐将杯重重一放,头朝着张国维,但话是对吴争说的。
“犬子自请为国赴死,我为何要迁怒于人?这小子狂妄,自认天赋异禀,好的不学,就学歪门邪道,堂上之言,何等浮滑?真以为堂上诸公听不出来?世间事,黑白分明,对错有界、汉贼不两立,岂容你圆滑?他日立于朝堂之上,还不定如何祸国殃民呢?”
吴争再次正容拱手道:“小子铭记钱大人教诲,不敢或忘。”
那边熊汝霖呵呵笑道:“希声老弟过了。少年人嘛,总要吃过亏才能长记性。好了好了,今日头次与小兄弟相聚,没得坏了气氛。来,来,一起举杯,为大明、为驱逐鞑虏!”
孙嘉绩附和道:“天下最难得的是志同道合之人,如今国难当头,时局维艰,能遇诸位同行,便是万幸。今日同饮此杯,来日共赴黄泉,是为快事!”
张煌言反驳道:“孙大人别的话,我都认同。可唯有共赴黄泉之言,煌言不敢苟同,大人今年贵庚?煌言今年才二十有六,共赴黄泉,岂不亏煞?”
人人知道张煌言在故意说笑,孙嘉绩自然也不例外,他连声道:“如此说来,确实是孙某言误了,当自罚一杯。”
说完,一口饮尽。
被二人这么一闹,钱肃乐也绷不住脸了,和声道:“起来吧,莫道是我欺负后辈。”
吴争这才起身,解开了疙瘩,心中也畅亮起来。
这六人愣是造光了两坛子酒。
吴争离开时,钱肃乐追了出来。
已显酒意的钱肃乐流着泪道:“吴争,钱某膝下仅有此子……能不死,就别让他死喽!”
看着钱肃乐未老先衰的面容,吴争心中一疼。
后世被传颂的“钱氏四忠”四个字,浮现在吴争脑海里。
在这场悲壮的殉难中,除钱肃乐外,钱家还有十余人以不同形式投入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斗争中,其中以身殉国的还有钱肃乐三个弟弟钱肃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