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街那头的情况,还有多少民众聚集?”
吴争终于开口了,“还有,你手下能控制的有多少人?”
刘元有些紧张起来,因为吴争的问话中,明显带着一种冷漠和隔绝。
手下能控制的有多少人?这话已经将刘元定性为乱民头目。
所以刘元急辩道:“大人明察,学生之前仅是联络,而非为首……。”
“不必解释,本官自然会查清楚……说吧。”吴争冷冷道。
刘元迟疑道:“街那头大约还有四、五千人,至于学生认识、能说得上话的,大约……有一、二百人。”
“哦?”吴争轻轻一声音。
“三、四百人。”
“……。”
刘元咽了口唾沫,吱唔道:“五、六百人。”
吴争听着,倒有些欣赏起刘元了,这小子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净。
认识、能说得上话,这说明他非为首,只是附从。
不过吴争没有纠结这些小细节,“本官无法和四、五千人一起问话,这样,你去把你能说得上话的那些人带来此处。”
吴争这是想进行分化,徐徐图之。
刘元倒是应得干脆,特别是听到吴争附和了他那句“说得上话”,这让他心中一松。
他甚至主动替吴争着想,将郑一刀之外四人留下,说是服侍吴争。
可吴争心里明白,这是在向自己示好,言下之意是,瞧,我把这四人留下为质,您大可不用担心我会耍什么心眼。
吴争觉得好笑,禁军就在一里之外,一声大呼,就能召来军队,区区乱民,还能成什么事,敢成什么事?
可惜啊,吴争一直以为,这只是场民乱,最多是有心人借机生事,企图内外勾结破城。
所以,在得知包括钱谦益在内十几个官员离奇失踪后,吴争就认为,主犯已经跑了,留下的无非是小鱼小虾。
加上尼堪所部已经被驱逐到了大胜关一带,眼下全城皆已得到控制,这些民众只要为他们解决了欠银之事,就可迅速平息乱局。
吴争失策了!
也难怪,吴争的心,此时不在这里,在杭州府、江北泰州,还在北面那两个不知死活的混帐身上。
……。
长安街西侧,金水河畔。
一处不起眼的小院的东厢房内。
四、五个男子聚在一起。
其中一个,搓着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低着头,来回兜圈,口中呐呐道:“宋先生,这如何是好?吴争微服去了鱼市街……这纸,怕是包不住火了啊?!”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来,竟是应天府尹袁尔梅。
能将堂堂正三品礼部侍郎、应天府尹急成这副样子,看来事情真得挺大、挺急。
可边上坐着的其中一人,也就是被袁尔梅称为宋先生的,他微笑着,竟是丝毫不急。
这个宋先生,其实也是老熟人了。
曾经义兴朝的工部尚书宋征舆,陈子龙的左膀右臂之一,曾与陈子龙、李雯等倡几社,其诗文、声誉仅亚于陈子龙。
可两年多前,宋征舆受陈子龙指派,与清廷联络时,为一己之私,出卖了吴争的行踪,当时吴争正赶往镇江指挥抗击清军,由此差点被清军伏击得手。
事发后,按律宋征舆死罪难逃,可时任首辅陈子龙念及交情,讲了讲义气,仅罢官去职流放。
加上吴争人不在京城,朱慈烺刚登基不久,还须仰仗陈子龙,自然也就听之任之了。
可所谓的流放,也仅仅是去了宁国府以南的徽州府,试想当时义兴朝控制的算上吴争辖下不过十三府之地,能流放到哪去?
之后宋征舆就销声匿迹迹,不想此时竟出现在应天府里。
可谓怪事年年有,又道是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宋征舆微笑道:“如今的义兴朝,最为迫切的事,无非有二,一是抗击清军,二是安抚城中百姓。此时吴争总揽军政,去鱼市街安抚民众,也是常理。袁大人急什么?”
“我的宋先生哪……怎能不急,怎能不急?”袁尔梅是真急,“若是在朝堂之上,串连几个大臣,变着法地措词糊弄,也非难事,总能搪塞得过去,可鱼市街,那是什么地方,数千乱民正聚集于此,人多嘴杂,怕是想遮掩也遮掩不过去啊……宋先生你……你真是把我给害惨了!”
宋征舆仰天打了个哈哈,“袁大人言过了,所谓愿者上钩,有白纸黑字作凭证,袁大人怕什么?想当初你一车车往家中运银子的时候,可没听你怨我害你啊,怎么……现在怨起我了?”
袁尔梅闻声一噎,苦笑道:“宋先生何苦挖苦于我?若仅仅是银子的事,大不了被吴争查到,罢官贬职,可这事不巧,正好遇见清军兵临城下,民乱一起,百口莫辩啊,如黄泥掉进裤裆里,它不是屎也是屎了!宋先生,到时你可得为我作证啊!”
袁尔梅话说到后来,语气便阴沉了。
他可是带着官兵来的,意思是,真没辙,那就将宋征舆拿下,将锅往宋征舆头上一盖,得,替罪羊现成的。
宋征舆“身经百战”,哪能理解不了袁尔梅的心思,说难听些,袁尔梅的这些招数,那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
他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袁大人莫要忘了,我若是倒霉,你也跑不了。”
袁尔梅嘿嘿冷笑道:“若是宋先生有个不测,岂不死无对证?到时本官将所有事往先生身上一推就是……谁让先生是个逃犯呢,刑部先生的缉捕令可还没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