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龙池终于还是坐在了饭桌边。村里头的早饭就真的是饭,因为上午都要干活的关系,体力劳动,粥面不顶饱。
除饭之外,煮鸡蛋也有。然后下饭的咸菜,一盘酒糟蒸肉,一碗和饭一起煮过的咸鸭蛋。
味觉隐约有些熟悉的感觉,方言也都能听懂。姜龙池知道,自己这一路艰难打听过来,大约确实是到地方了。虽然眼前这个店,他并不熟悉。
韩家开在路边的这个小店,要是放在古代大概应该叫行脚店,是专为过路司机和乘客开的。因为生意还不错,店里头雇了两三人帮忙,也都是同村的乡亲,都认识龙池大师。
大师回来了。饭桌上一群人热情激动地,七嘴八舌说了好些话,好些旧事。
“庙已经拆了啊,在大师你离开后不到一年,好像是因为一场大雨,庙自己塌了,后来就没再修起来。”
“大师你这些年去哪了啊?说起来当时你走,一声不响人就没了,我们都还有些不是滋味呢,也担心你。”
“说起来大师你以前就健忘,你那把漂亮的小斧子,我还替你找过。”
“大师……”
放下筷子,姜龙池摆了摆手,缓缓说:“对不起啊,老来健忘,有很多事情,我都已经不记得了。”
大体从村民们的描述中,姜龙池知道了,自己当初在这里的那些年,其实并没有亲人陪伴,没有那个他以为存在的亲孙子。
一切,都只是因为最近他自己给了自己太多心里暗示,渐渐想象衍生出来的故事。
“但我隐约记得,我好像有经常带着一个孩子在庙里玩耍……是很小的一个孩子。”
姜龙池拿桌脚比划了一下。小小个。
“那不就是我家青子嘛。”张洁霞尴尬笑了笑,说:“那时候遇着农忙,我们全家都得下地干活,就总把青子扔在你那,他也愿意跟着你玩。”
“谁让你跟青子爷爷关系好呢,总骗我们家酒喝。”
“是啊,可惜我爸已经走了。”韩友山叹口气说,“要不然他再见到你肯定高兴,上山抓条蛇回来炖,跟你再喝几杯……”
随着叙述模糊回闪的画面突然断了,姜龙池脑子嗡一下,“青子?!”
这个名字,他最近好像很耳熟。
“是啊,青子,韩青禹,就我儿子这个名字,还是大师你取的呢。那年咱们这发大水……”
大师确实是老了,张洁霞耐心的叙述,帮他回忆。
“那他脸上是不是有道疤?”姜龙池突然打断问。
“不是,不是脸上,是这。”张洁霞指了指发际线往上些的位置,庆幸说:“还好是藏在头发里了,要不然我家青子就不好看,找不着媳妇儿了。”
“哦,是这样。”某些东西已经就在想起来的边缘了,但又突然间对不上了,姜龙池一边努力思索,一边随口应了一声。
“是啊,说起来那个疤还是大师你给撞的,你带他骑大马,撞门上了。”韩友山说着笑起来,并不见怪。
农家孩子磕磕碰碰本就平常,何况那几年儿子的身体总是不好,要不是龙池大师帮着费了很多心思,甚至用气功给他养着,没准人都没了。
“那他人在哪?能不能喊出来,让我看看他?”姜龙池突然又问道。
桌对面,韩友山和张洁霞的眼睛一下都亮起来,这个现在是他们最爱回答的问题,可惜村里人问了一年多,最近已经不问了。
夫妻俩笑着自豪说:
“我家青子当兵去了!”大声。
“特种兵。领导不让说。”小声。
“还立功受奖了呢!”特大声。
“……”
就像是一次偶然的灵感爆发,脑海中穿着蔚蓝军服背负双刀的青年和庙里头玩耍尿裤子的幼童,在这一刻终于重叠在一起,所有的线索在一瞬间突然清晰起来,近期记忆回归……姜龙池:“卧槽,我把他丢在海上了。”
韩友山:“什么?大师你说什么,你把谁丢在上海了?”
张洁霞:“是海上,大师你怎么会把人丢在海上呢……海欸!”
是啊,海,姜龙池抬头看了看夫妻俩。这一刻,难得记忆明确,意识清楚,姜龙池开口犹豫了一下。
“我能说,你们儿子其实去了蔚蓝砍大尖,他现在脸上有很大条疤,正在被人追杀,要去一个很残酷的地方,然后,还被我忘在海上了吗?”
显然不能。
“哎呀,那我得赶紧去不义之城啊。”
老头这边思索的同时,另一边,韩友山夫妻两个已经走开嘀咕了几句,又回到了桌边。
大师老了,老得愈加健忘糊涂了,而且孤苦伶仃,没有亲人和去处。他这趟可能是回来找老庙,想住下的,但是庙已经拆了。
“大师,我们俩刚商量了一下,想说让你留下来,你看?”韩友山扭头示意了一下自家小店,说:“我俩现在也能挣点钱了,就这小店,你留下来,没事屋里坐坐,屋外走走,帮着看看店。咱不说什么好日子,给你吃饱穿暖,总还是能管得上的。”
“是啊,就大师你和我公公,再我家青子的缘分,情分,我们俩怎么也不能让你再一个人去外面乱跑啊。万一你再跑去那肾吗海上面,多吓人。”张洁霞也说。
思绪被打断了,姜龙池猛地抬起头,“这意思,他们是想留我下来,当作自家老人照顾终老……”
“谢谢。”老头喃喃说。
“哎呀谢啥呀,大师你答应了我们就放心了,这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