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套政策之所以被后继者废止,最根本的原因是由于涉及到了皇权——士大夫体制的本质问题,就是这套体制的导向目标究竟是什么?答案是,为了稳定。很意外吧,可就是这么奇妙。稳定的核心在于分配,再有第一级的既得利益者进行二次分配,可以是合法的输送,也可以是灰色的寻租,这是一个结构性的问题,甚至能够渗透到社会的最底层,在这个体系逻辑中,“浪费”和“低效率”是必须的,因为他们也是下一级分配的来源。
可在组织本身没有进行大变革的情况下,这种挖墙脚的事儿是免不了的,不分官还是吏,都一个德行。混淆士大夫与胥吏的界限,其实就是打破原有的分配格局,将组织改造为效率型的组织,此时需要跟随变革的,不仅仅是一时一事,比如说吏员的待遇和监督,而是整个社会的运行逻辑。要成功,所花费的代价就是一场变革,或者是经济上的,或者是政治上的。否则,这些效率无处释放,就只能是秦朝强盛而亡的结局。
“陛下,重归江南后,时事更迭,有人便欲重提旧事,恢复旧制。”见小皇帝已然明白其中的根源,徐宗仁轻叹口气道。
“徐尚书,你是三朝老臣,通晓先朝之事,以为用当年王相之制不好吗?”赵昺探探身子问道。
“陛下,臣以为王相之制虽不能彻底清除顽疴,却也能清除官场弊端,澄清吏治。”徐宗仁面目严肃地言道。
“胥吏之弊在于吏强官弱,官无所为!”赵昺言道。他对于本朝吏治腐败成什么样子没有见过,但是耳闻极多,从几位先生的授业至朝臣的表述中可谓不绝于耳,却少有人提出有效的解决方案。
其实他以为胥吏是一个非常独特的群体,他们虽在官府当差,却仍是“庶人”,处处要受到官的监督与制约,且俸禄微薄甚至无禄;而作为庶人,他们原本家境并不甚富裕,难免会受到地方豪强的欺压。因此,胥吏特别是地方官府内的奸猾之吏,往往是上献媚于官员以求得庇护、下勾结地方势力以获取更大的利益。
官僚士大夫站在统治阶级的立场,对胥吏的不法行为大加指责,片面夸大胥吏的消极影响,而忽视他们在国家政治中的积极作用,社会上看他们更是“以奴隶使之,以盗贼待之”,身份之贱与娼妓、奴仆为伍,偏偏他们又掌握着社会管理的实权,到了节骨眼上,反倒能一言决人生死。
赵昺以为这是不公允的。吏强官弱是由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等多种因素造成的。就政治因素而言,宋朝建立于五代战乱之后,宋代统治者为有效地巩固自己的统治,把权力集于一身,使中央各部门之间、中央与地方之间相互牵制,上下级之间相互制约,事事都放心不下,社会各方面诸多问题都要取旨于皇朝,这样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政策措施的复杂多变。
宋代的吏人数量的增加、队伍的庞大是其势力增加的直接原因。吏额繁冗不仅造成人浮于事、行政效率低下,由于中央集权制的加强和官僚政治的膨胀,作为相对独立的政治力量,在政治舞台上显得更为活跃。且也使之易于营党植私,形成集团势力维护其在政治上的地位。因为从根本上说,多变复杂的官僚政治运行机制造成了吏胥队伍的庞大。
“陛下一语中的,官惧吏由来已久。他们对属下胥吏是瞧之不起,却又颇为依赖,言之又怕又恨亦不为过。”徐宗仁对于小皇帝的总结十分赞成,笑着言道,“有的官为能掌控胥吏自己不受欺侮,他们寄予严刑厉法之上,但往往难以解决,甚至反遭报复。”
“还有以下犯上的事情?这却有些意思了。”赵昺笑笑道,挪挪屁股摆出副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确有此事,当然他们还不敢杀害上官,可暗中做些手脚还是不少的。有的胥吏同时告辞,以致衙门空无一人站班,一县公务无人打理;或有的胥吏向上级官府告状,故意制造事端,以此迫使官员辞官离任;更有甚者,暗中搜集官员的劣迹,伺机报复,以致被罢官下狱的官员不在少数!”
“呵呵,一个初出茅庐的儒士,即无从政经验,又无处理政务的本事,又如何斗得过那些在官场上练的早已油滑无比的老吏们,即便将他们卖了怕还帮着数钱呢!”赵昺可以想象的出来那些被猾吏们挟制的官员,愤怒又无奈的样子,忍不住笑着道。
“唉,朝廷将政事委于官,官又付于吏,由吏来付诸实施。因而治状的好坏要取决于胥吏的努力,而政绩优劣又与官员的仕途、前程密不可分,从而导致官员大多不敢制吏,甚至于故纵胥吏行不法之事,或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以致民怨沸腾。而究其缘由,还是因为官不懂政务,过于对胥吏的依赖。”徐宗仁无奈地道,可能也是想起自己也曾深受胥吏们的戏弄和欺辱。
“朕也曾于书中看到有官员感叹:今天下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此前尚不甚了了,今听卿家一席话才知有过之而不及!”赵昺苦笑着道。当然他所言的封建,不是封建社会的封建,而是分封诸侯、世袭传承的封建。言下之意是,官已经是流官,吏却变成了世代传承的“世职”,这是“天下之大害”。
“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