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沿着官道继续向前,行军速度很快。大约申时前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雷远举目眺望,可见到乐乡县城的全貌。
县城的西面有连绵起伏的山脉,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仿佛与那些雄峙荆益之间、绝壁峭耸的大山相连;山脉在靠近寨子的地方分成间隔数里的南北两股,向东渐渐没入纵横沟壑间,仿佛一个庞大无比的巨人,张开双臂,拢出一片平缓的坡地。
坡地西面是崇山峻岭,东面有漫淌的河流和连绵的湖泽;正值深冬时分,黄梗衰草覆盖了整个坡地,其间零散有开垦的痕迹。
雷远估算坡地的规模,东西约有六七里,南北略窄些,差不太多。扣除城池、道路、关隘和必要的空地,这里大概能开辟出百余顷的田地,如果增加一些基本的水利建设,仅仅这些田地,就足够支撑一支小规模军队了。
城池的位置在坡地的西北角,恰好俯瞰整个坡地。城池本身规模不大,夯土包砖的墙体已经陈旧得不像样子,许多地方横七竖八地倒塌下来,缺口处用木栅封闭着。透过木栅,可以看到里面重重叠叠的屋宇。
“看来当地人不太欢迎我们,队伍已经接近了,居然一个迎接的都没有。”雷远看了看城墙后方晃动的身影,笑着对刘郃道。
……
在远方平缓丘陵的尽头,渐渐看到飘扬的旗帜出现,奔走如龙的战马和骑士出现,密举如林的矛戟出现,无数顶铁兜鍪出现。那些士卒们就像深灰色的潮水涌来,行动间却蕴含着独特的韵律,他们手持的武器、身披的铠甲反射着阳光,有些刺目,愈发森寒。
一名宗帅探出头去看了看,不知为何,脚下有些发软。他犹豫问道:“要不,我们去迎接下?”
另一名素以勇猛自矜的宗帅大怒:“昨天不是说好了,在城下摆开队列,让庐江雷氏也看看我们的实力吗?怎么就变成迎接了?你的脸面呢?”
他大步走到通往城楼下方的坡道口:“现在开启城门,我们出去列队啊!”
没人响应他,甚至昨夜另几名对抗情绪强烈的首领也不说话。亲眼目睹了庐江雷氏部曲之后,大家都明白,在这种真正经历过战争磨炼而成的军队面前,自家零散的部属们就算聚合成大队,又能算得了什么?猛兽与豺狗之间的差距,到时候一望而知,反而惹人笑话。
城墙上寂静了片刻。
另一人恼怒地道:“我不去了!我要走了,回自家寨子里去,随便你们怎么样!”
“是啊是啊,要不,散了吧……”好几个人七嘴八舌地道:“先散了,看看风色再说,毕竟我们这么多家,几十个庄园、寨子呢,难道庐江雷氏还能把我们吃了?”
唯独梁大用双手支撑着垛口,凝视不动。
他感觉越来越冷了。就好像有人用冰水从头顶上浇灌,顺着身体流淌下来,带走了身上所有的热气。太冷了,以至于他的双手在发抖,为了遏制住抖动,他不得不用尽全力按着垛口,直到手掌在粗糙的夯土上磨得生痛。
他也越来越害怕了。他害怕那些步步迫近的庐江雷氏部曲,那是一支真正能打硬仗的队伍,绝不可力敌。
他又害怕自己身后的这些同伴们的愚蠢,这些人始终不明白,庐江雷氏此来,必定会贯彻左将军、玄德公的意志,必定会清扫宗贼豪帅们,任何妥协、逃避,都没有意义。过去那些年,所有横行不法、跋扈一方、鱼肉乡里的所作所为,都会被拿出来一一清算,让他们死得臭不可闻。而在他们的尸骨上,庐江雷氏将会建立起属于左将军的乐乡县。
梁大想过,可以趁着庐江雷氏立足不稳,施展奋死一搏,然后整合所有宗帅的力量,再试图获得玄德公的谅解。
但这可能吗?就凭身后这一盘散沙?
当然不可能,我又不傻……那怎么办?
庐江雷氏,就要来了!
梁大苦笑了几声,他转身面对一众豪帅,沉声道:“诸位莫慌,我另有一策。”
宗帅们继续喧闹着,有人对梁大喊道:“梁宗主,让人把北门打开,兄弟家中有事,先走一步!”
“那可不行!”梁大恼怒地喝道。
他向前几步,略微放缓语气:“各位,庐江雷氏虽然来势汹汹,他们的意图究竟如何,打算对我们怎么样,现在还不知道。如果就此散了,徒然使人各个击破,反而不妙。”
“那怎么办?昨晚倒是说好了要列队示威,可有人不敢哪!”
梁大连连摇头:“庐江雷氏的军势如此,我们示个鸡毛的威风?”
“那你待如何?没有好办法就快开城门,我们要走了!”有人怒喝,眼看雷氏部曲逼近,这些宗帅都急躁起来,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
“诸位不必急着走。”梁大叹气:“一会儿,我会出面迎接雷氏来人,诸位不妨就在这里稍候,如果我能谈得妥当,便请各位一同相见,展示下本乡豪帅的气概;如果雷氏居心叵测,我也会遣人引路,使各位安然脱身,再图后举,如何?”
“你去迎接?我们在此等待即可?”一名宗帅问道。
“没错。”梁大拍了拍胸膛:“这乐乡县城如今是我占据着,身为东道,自然由我出面。”
宗帅们迅速交换了眼光,随即陆续道:“也好,也好。辛苦梁宗主。梁宗主千万小心应付!”
梁大向他们颔首示意,快步走下城楼。
城楼下,昨夜那名探查雷氏部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