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战斗,简直没有什么韬略运用的余地,纯粹就是两头钢铁巨兽以力相搏。力强者胜,仅此而已。两支部队撞击的时候,双方都没有停顿或者减速,每个人都被挟裹在钢铁的洪流之中,也停不下来脚步。
在这个瞬间,武器和武器碰撞的声音、武器刺入人体的声音、人的狂叫声和哭喊声、沉重的脚步声全部混杂在一起爆发。双方队列最前端的一排人,都是各自军中的勇悍之士,他们每个人都有丰富的战斗经验,有出众的好武艺。但在这种规模的战斗中,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像是被割倒的麦草一样,一下子就看不到了,只有一股股的鲜血pēn_shè或飞溅起来,就像是凭空升起了一道鲜红色的帷幕,久久不落。
有飞鸟从空中掠过,瞬间被冲天而起的血气所惊,哀鸣了一声,竭力振翅高飞,逃入云间去了。而这样的损失,甚至不能使战斗中的将士稍稍动容。
通常来说,军阵中一名战士所占据的空间广纵各两步。在双方齐头并进到接触的过程中,又会向两翼稍作延伸,使得队列在弓手们身前,仰头看着箭矢划出抛物线,落入敌阵,但是好像没有什么战果,也未能使得敌人动摇。接着就看到敌阵中的箭矢回射,王北盯着一缕银光,眼看着它从空中直落下来,扎在脚前的泥土里,随即身后传来几声闷哼。
这个距离上,箭矢的命中率很低,中箭的通常都是些皮肉伤,他懒得回头去看。
和他并肩而立的是两名都伯,一个叫罗霄,一个叫钱跃。
罗霄高大雄壮,钱跃矮小精干。前者是精通搏杀之术,多立功勋的勇士;而后者幼年时以乞讨盗窃为生,出了名的满肚子鬼主意。
钱跃不知从哪里找了块布,仔细擦拭着被雨水浸湿的甲叶;而罗霄一直抬着头,看着前边的战况。因为挥洒的雨水恰好压下烟尘,又因为己方乃是仰攻,战场的地势由低到高,所以罗霄一眼望去,视野竟然极其清晰,就像是一场大戏。
他看到了一名身披重甲的东吴勇士,双手并持一厚重大刀左右挥击。在这东吴勇士的身后,又有数人手持强弓,在近距离内疯狂射击掩护,想要抵挡的雷氏部曲或者被弓箭射中,或者被大刀砍中,连续折损了多人,连带着整段阵线都变得有些动摇。
“麻烦了!”他紧张地道。
王北摇了摇头:“不用担心,丁奉上去了。”
果然,丁奉穿过了密集的队列,直接杀进战团。东吴的弓箭手向他射出的箭矢,都被被他左挥右挡地击落。随即有几柄长枪左右攒刺而来,丁奉侧身避开一柄,又挥刀连续磕开几柄,再一个箭步向前,干脆利落地连杀两人。
那身披重甲的东吴勇士咆哮来战,丁奉也不闪避,揉身直上。两人各自挥刀,猛地格在一处。虽然离得太远,听不清双刀碰撞的声音,王北和罗霄却都觉得心头一震。下个瞬间,那东吴勇士的大刀弹飞出手,丁奉顺势横刀,便如芟草一般斩下了他的首级。
足有数十人一齐高喊起来:“丁司马阵斩了东吴勇将于贵!丁司马阵斩了东吴勇将于贵!”
原来那吴人名叫于贵,看来是颇具勇名,甚得吴人仰赖的一员干将。听得雷氏部曲们如此高喊,吴人的气势瞬间大沮,而原本凸进雷氏部曲队列的接触线,立刻就被推回了原处,甚至还步步后退。
罗霄不禁赞叹:“丁司马实在勇猛,我看就是与玄德公帐下的那些大将,也能比一比。再这么突几次,吴人决然顶不住!”
王北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了在天柱山中见到过的张辽,又摇了摇头。
鼓声和号令声再度传来,王北挥了挥手,示意全队跟着他,再向前五十步。看来吴人确实吃不住了……王北隐约有几分得意:毕竟我们可是江淮间的劲兵!怕过谁来!
钱跃忽然问道:“那些蛮夷,就这么袖手旁观?”
他扬起下巴,用下巴尖指了指战场外沿。被雷远调来一起行动的数百名荆蛮战士,现在就停留在那里。他们只是观战,什么也不做。
王北往那处看一眼,冷笑了几声:“只靠我们就足够能赢了!带他们来,就是为了让他们长长见识!”
这时候,中军的位置忽然响起了许许多多人一齐发出的、高亢的欢呼声:“宗主!宗主!”
三人急扭头过去,就看到大纛之下骑着一匹高头骏马的庐江雷氏宗主。
他们看到雷远穿着和普通骑士并无不同的盔甲,外罩浅灰色的戎服,他右手自如操纵着缰绳,而左手擎着一柄短枪。他们看到雷远和他的扈从们不断向前,而跟随在雷远身后的中军大纛也不断向前,距离两军之间那条血肉飞溅的接触线,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