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对峙,又是隔河,斥候遍布江岸,却谁料想午夜刚至,便有一队人马涂抹人血、裹以皮革,扮作妖族的模样偷偷潜过,一路惊险无数,终在即将抵达河岸时分被妖族洞悉,前后堵截,展开了一场短暂而惨烈的厮杀。
形势危急,朱十九只能将人马一分为二,四五人携物品返回,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余十余骑断后阻敌,挥斥冲杀,终于拖延至其抵达冰桥,而他与断后亲卫则俱被赶来的妖族屠尽,无一幸免。
姬彧来到河边,借着隐约火光,见那对面高杆上挑着数个黑影,隐隐绰绰,辨认不出何物,但从下面耀武扬威的妖族口中能够知道,此处挑着的应该便是亲卫首级,朱十九的头颅亦在其中。
姬彧忽然抬头,看见了不远处伫立的一人,他冷冷的眺望着对面妖族的喧闹和放肆,目光冰寒,身体僵得宛如一尊木塑,毫无生息……
那是鬣罡。
姬彧与鬣罡都未出声,但是从那冰冷的目光中,姬彧见到了一份灼热,朱十九虽然已经死,但他的性命却重新点燃了鬣罡的斗志,让其奋起!
他悠然长叹,然后复返帅帐,那数十亲卫用鲜血带回来的包裹正端端摆于案上,血渍未干,依旧潺潺,包袱中安安妥妥,乃是四十斛赤血。
这四十斛赤血,便是鬣罡的办法,他在逃亡途中偶遇天山遁侯将与妖族钻风厮杀,最终殒命,无力携带,便找了个枯井藏起,原本只是不愿其落入妖族之手,谁料刚抵沧江便有了用武之地。
赤血最大的作用,便是让人悍不畏死,不畏刀斧,气力增大数倍,姬彧征募溃兵众多,却苦于丧志寒胆,服用赤血正当其时!
四十斛赤血兑水,分派溃兵,以性命换时间,待以援兵!
姬彧看着几上赤血,再忆朱十九,却发现他的音容笑貌已有些模糊了……
“十人死,千人活……”姬彧呢喃声声,突然明白了这句父亲常常挂在嘴边的话语,夜深人静,自诵自吟,反复不已,念叨时究竟是如何一种心境。
天明时分,亲卫来报,门外有人求见,等到进来正是鬣罡,他面容虽然依旧枯槁,满眼血丝,胡渣遍腮,但是眼睛却变得非常明亮,眼神中重新拥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坚毅!
这一刻的鹰扬将军,似乎重新挺直了脊梁。
见到姬彧当面,鬣罡立刻单膝跪下,一板一眼,道:“参军朱罡鬣,见过少将军。”
“什么?”姬彧被这莫名其妙的名字搞得有些懵了,迷惑的看着他,冲口道:“你说你叫什么?”
“姓朱,名罡鬣,乃是少将军的参军,”鬣罡一字一顿,口齿清楚:“希望少将军且记得,唤我时莫要错了。”
姬彧心头一颤,这才明白其意,他大步来到朱罡鬣的身旁,热切的在他肩上一拍,喜道:“朱先生能够想明白,姬彧幸甚,人族幸甚!如此,以后便多劳了!”
“少将军言重!”朱罡鬣稍稍一顿,接着道:“罡鬣有一策奉上,助将军破敌!”
“嗯?”姬彧急道:“请讲!”
“赤血只能壮我军心,以为阻敌,可想要破敌,非此计不可……”
※
这一日,双方并未交战,隔河对峙,妖族将在西岸高处,不动声色的看完了整场战斗,这才环顾左右,没头没脑道:
“回来了么?”
其中一名大钻风摇摇头,禀道:“尚未归来。”
“好,那便继续,”百目将军想了想,吩咐道:“昼时、夜时皆要,不可停止。”
“喏。”
大钻风立刻应声。
双方一连交战数日,妖族从各个不同的河段发起攻势,或乘舟、或架桥、或让巨妖水族运送……姬彧不愧为一代名将,将沿河之岸布置的宛如铁桶,无论妖族如何强攻,全被击退,并无破阵之忧。
姬彧现在要做的便是拖延,除了后方即将携器械赶来的三万大军外,另外还有正在从东境调来的数十万军队,若是等到人族军至,妖族莫说攻入腹地,便是全身而退都难,毕竟南瞻部洲的人族早已一统,而妖族却还四分五裂,单兵虽猛,兵力却远逊不足。
但纵然如此,妖族还是未有发起全面攻势,每日不慌不忙的几十、百余妖族轮番进攻,让人族摸不着头脑。
但是他并不慌,因为朱罡鬣处的消息已经传回,他所提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随时可用……
直到第三日拂晓,妖族的大举进攻开始了。
一场莫名大雾笼罩了沧江两岸,迷蒙恍惚,遮天蔽日,只是丈许外便不见人影,紧急调派的人族军队布满了沿江两岸,站在半人高的水中紧张的戒备着。
犹如一片黑云降了下来,雾中开始出现一座座巨大的黑影,雾气开始消散,等到人族看清的时候,那些黑影即将抵达了江岸滩涂,那是一只只巨大的金鳖,一只接一只的排列着,遍布江面,结成了一道数丈宽,直通南北的浮桥!
如今,那道浮桥正在朝着岸边不断延伸,即将结成。
便在那金鳖背后,数也数不清的妖族赫赫人形,口唇中淌着涎液,眼中放光,静静蹲着,等着靠拢的那一刻!
看着这恐怖的景象,站在最前排的人族惊得声音已变了腔调,嘶声吼叫:“妖……妖族来了!妖族杀过来了!”
无数士卒开始弯弓射猎,恐惧与慌张使得他们忘记了等待军令,迫不及待在第一时间发动了攻击,试图将敌人杀死。
这才清楚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