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械库位于城中官衙左近,几乎等若夹在此地都亭与县仓中间,相隔不远便是工师署服以舂刑的所在,数百名隶窃官奴在此负责舂谷,夜晚也关押此间,时时有兵卫巡视,比寻常所在更为严密。
这等看守对六丑来说并非难事,但他却并未贸然前往,从兽化妖一路走来,六丑所见所闻愈多,心思也愈加之重,谨慎倍增,虽然探知详尽,却仍打算第二日左右打探之后,再伺机下手。
酒罢散去,一夜无话。
翌日,六丑便开口告假,言欲购些衣物皮垫之类,左更自然不会拒绝,并依言派了任夫相伴,一路跟随,去替他拿物举件。
六丑破获大案,分赏财帛,众亭卒与有荣焉,任夫自然也颇为得志,路上虽不说呼五喝六,却也挺胸腆肚,除了陪尽小心相与六丑之外,便是大咧咧与相熟之人招呼,谈吐间不自觉将系在腰间,六丑交予他拿着的钱串露出些许,得色满溢。
六丑倒是不去管他,只行走间拣些闲话来说,左右便夹杂了关乎军械库种种,任夫自然知无不言,比起昨夜所说可信度亦高了几分,让六丑将左右情形探知详尽。
路上随意买了些葛布软巾,六丑有意之下,二人不知觉间便来到了城中县衙,也便是栎阳中心,此处除了各种官衙之外,便是城中富户所在的居所,周遭各种食厮不乏,坐贾云集,房屋也比起西门附近的草顶泥胚强了许多,木梁砖瓦,青石筑基,门前拴马桩,屋后石井幽,只是街上依旧充满着骚臭之气,骡马粪尿、人尿遗矢自然风干,混杂尘土中,街上到处都是黄褐色的粉尘,随着车碾马行不时扬起,繁华肮脏。
两人行于街道,六丑似无意间扫视周遭,高低纵横,门户窗檐,口中亦同样随意闲话,任夫陪在身边不住应答,突然之间,一个急促的身影从旁窄巷中钻出,躲避不及,一头扎入了任夫怀中。
这一下着实不轻,任夫顿时发怒,朝着面前孱弱干瘦,不住揉着脑袋呲牙咧嘴道歉的身影喝骂道:“腌臜货,好大胆,竟敢冲撞乃公!”
“大人对不住,对不住……”那褴褛小厮莫口子的致歉,作揖连连,畏缩道:“小人知错了,求大人恕罪则个!”此人蓬头垢面衣不遮体,看似个乞儿。
任夫口中徒自喝骂,六丑目光扫过,忽然微诧,但心思立刻动了起来,任由他喝骂不止,等了片刻方才挥手喝住:“罢了,让他去吧!”
六丑既然开口,任夫只能悻悻作罢,忿然瞪眼,作势呵斥道:“还不快滚!”
乞儿千恩万谢,谄笑着退开几乎,然后拔足便朝着长街奔去,一溜烟的功夫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任夫这才回头望向六丑,笑道:“求盗,请吧。”
六丑微微一笑,道:“先不急,且瞧瞧你腰间再说。”
任夫伸手一摸,脸色顿时大变,忙不迭的低头在怀里上下摸索,惊道:“大人,钱、钱丢了!”
“不是丢,是被刚才那乞儿窃走了,”六丑朝着小厮离去的长街尽头望了眼,这才淡淡道:“走吧,去此间都亭报案,看他们如何来说。”
闻言,任夫心中这才稍定,马上由此联想到六丑乃是故意为之,就为了在城中十八个都亭中露脸,殊不知六丑方才见到乞儿行窃,不加阻拦,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以报案为名进到都亭,近距离找寻进入军械库的他途。
此间都亭名为东桥都亭,和六丑所在的西门都亭相仿,也等若个街道派出所的性质,内中求盗名为叔武,与六丑变化的都蒲非但认识,还是曾经一同服役,同什的袍泽。
借以报案为名,六丑很快便见到了求盗叔武。
六丑破获失踪案之事早已传遍了城中诸多都亭,叔武也不例外,他与都蒲本身便有交情,见面更是显得熟络亲热,迎上来便哈哈笑道:“好你个都蒲,如今本事大涨,如此怪案都能查获,可见早晚要做吾等上吏,到时候可千万提携一二,切勿忘了。”
六丑笑了笑,拱手道:“叔武兄可勿要笑话我,破个小案而已,何谈什么上吏提携之类,可真叫任汗颜了。”
叔武哈哈笑着,将六丑与任夫引入房中,两两端坐,这才眯着眼道:“都蒲兄驾临,不会是单单为了夸耀吧,可是有事?”
“不错,却有正事,我是来报窃,”六丑指了指身旁任夫,“便在方才,我属下怀中替我揣着的千钱,被人给窃去了。”
“哦?竟有此事?”叔武眉头一皱,顺着六丑的手指望了过去:“如何情形?”
任夫立刻将刚刚发生之事,事无巨细尽数告知,叔武思索片刻,忽然赔笑道:“都蒲兄遗失财物,吾可担保,必能寻回,若是找不回来,吾也愿承担损失,只不过……”
话只至此,便沉吟思索,像是不知如何继续,六丑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接口道:“吾等袍泽兄弟,有事但说无妨。”
叔武动容道:“好!果然不愧为同什袍泽,情谊分外深厚,既如此我便直言——都蒲兄,你那处得上官褒奖,却不知吾此间艰难,那窃你财帛的乞儿,其实在此间已犯案数十起,县尉震怒,命我不日破案,正在为难,若是你又报案失窃,怕是吾的日子难捱啊……”
“无妨,案子报与不报,只在叔武兄一念之间,”六丑立刻应道:“千钱而已,还不看在吾眼中。”
“那便多谢,只不过,我求都蒲兄的并非只是此节,还有一桩不情之请。”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