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平定内患,王叔高润猝然而薨,大臣进言称天子久离国都,人心不稳、于国不利,于是下诏回返邺都。
自此国内暂熄一切纷争,除河东之地依然动荡不安之外,俨然有天下太平之象,朝野少了内耗,一心筹谋发展,养精蓄锐……时光荏苒,转眼数年淌过,已经到了武平六年初秋。
天高云阔,碧空万里。
一座雄城屹立于辽阔平原大地之上,这座城曾是魏武王都,也曾被夷狄谋占,千百年随风呼啸而过,可这城还在原地,在岁月的洗练中,如同这个欣欣向荣的帝国一般,露出了高傲而峥嵘的姿态!这城,到了今日,已经是世间最雄伟、最繁华的所在!邺都!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北魏商贸发达,北齐尤甚。邺城为北齐中枢,王朝命脉,经济汇通发达,东市多经营丝帛,马具,纸扎……上到日常用品,下到新奇小吃,无所不有;西市则多香料,犀角,珍珠、玉石……等等珠宝奇珍,令人目不暇接。
这市井的气象忠实地表述了王朝鼎盛的气象,人,马,骡,驴各自奔走,让凉爽的秋日都变得热闹起来,熏香和汗气混杂,贵人与平明同道,时不时便可以见到有人贩卖着西域来的香料、回纥来的宝马、天竺的珠宝,在皇城那高高的千秋焖楼上俯瞰着这一切。
立在城楼上的那人生得眉目俊朗、身量颀长,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却意气饱满,气度沉稳,虽然不言不语,但自有一股龙翔凤翥的气息。他身侧随侍的内侍忽然下身,通禀道:“陛下,裴尚书到了。”高纬之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立马会意退下,随即,近年来升官颇为迅速的裴世矩便缓缓上前来。
“臣拜见陛下。”经历过一番磋磨之后,裴世矩的轻狂骄傲收敛了很多,他略一顿首,便说道:“陛下,伪周遣使前往南朝之后,南朝动作频繁,屡屡征召封疆大吏入朝,吴明彻、黄法瞿、任忠、淳于量皆入朝,虽然暂时没有北侵江淮的迹象,但臣以为不可轻忽。”
高纬微笑道:“朕知道,不过朕以为,南朝对我朝不满是真,与伪周结盟倒未必。南朝和伪周的仇怨可比大齐要深,再说,朕和伪周到底那个更好对付,相信陈顼心里也有数。就算他敢来,朕也未必怕了他,他想打朕,非得倾尽全国之力不可,但他做得到吗?淳于量、任忠这些人未必就对陈顼有多忠心。”
南北乱世,军头林立。打与不打,未必就是皇帝说了算。陈顼这几年想要拔除这些势力,但每次也只是徒劳,反而使得他们对建康朝廷愈发警惕,北齐这些年也尝试着去接触过,让他们投靠北朝他们是决计不肯的,让他们与北朝为敌,他们也不是那么乐意……基本都是拥兵自重的状态。
陈顼这个决心难下,高纬自是了然于胸,倒也并不如何怕他:“朕打算派你出使一趟南朝。”裴世矩愕然地抬起头,出使南朝,难道是要再度结盟?可能占的便宜都被北齐给吃干净了,北齐还能有什么能让那位南朝之主心动?似是明白他的困惑,高纬摆摆手道:
“能拉拢尽量就拉拢,要是他没这个意思那就算了。”明白了,裴世矩就是去观望一下南朝现在的实力怎么样罢了,陛下未必是真心想要结盟,北齐强大之后,这个盟友对于北齐实际上已经是属于鸡肋一般的存在。但南陈军队虽然少,但精锐恐怕不下在河东的周军,些许忌惮还是有的。
其实高纬并不是不想要这个盟友,他的想法能把他忽悠住尽量就忽悠一下,别让他靠向北周,可结盟是要分出利益的,北齐又有什么利益可以给他了?江淮想都别想,江陵虽然已经有一半在南朝手上,但高纬一点想要给他们的意思都没有,至于巴蜀……江陵都没能拿下来,高纬许诺他们巴蜀,鬼才信!
况且梁王刚薨,梁王世子即位,回返江陵,那个准妹夫现在才是江陵之主,高纬拿他的土地去做南朝的人情,不厚道且不说。南朝没得江陵,北齐反而安全,南朝若是得了江陵,九成九会与北周勾结先把襄阳给夺了,把北齐排挤出去!思来想去,好像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高纬索性也不去管他了,北齐在江淮一线的兵力部署仅次于晋州道,吴明彻想要靠着几万人猛进,攻破北齐的防线,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大考之后,朕即将传召各都督、刺史回邺城,皮景和、高宝宁、斛律光等人皆在此列,宇文邕已经缓过气来,不能再等了!”
他双手凭栏,揽天下入怀抱,望着那苍烟落照的天际间。这江山,历经五胡十六国的暴虐,也历经宋齐梁陈的fēng_liú奢靡流艳、魏齐周的彪悍野蛮,但终归要一统。再不会有南北之争,也再不会有倾覆江山的英雄,即将迎来的是真正的盛世!一个庶黎渴望的盛世!
北齐武平六年十月初,铜雀苑门大开,许许多多的的书生立在门前,礼部官员捧着一份帛书出门而来,那是一卷杏黄色的诏书,柔软华贵,诏书右起一行是御笔直书的大字,下行是吏部尚书用蝇头小楷写就的添注,在诏书的末端,还用一方朱红的印记,印章不大,刻的却是一字千钧的“武平御制”。
无数考生的呼吸随之一窒,他们迎来了也许是人生之中最巨大的转折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