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罗睺仰起头,那只完好的右眼睁大了,看向那边的天际,隐现蓝黑的天幕之下,一片低矮丘陵之后,有血红色的光芒隐隐跃出……隆隆的爆裂声、刺耳的尖叫声隐隐传来……
而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已经惊呆了。
他们还都保持着搏杀的姿势,已经到了半空的兵刃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那是……什么东西?”大家都已经被齐军给隔开了,首尾尚且难以照应,何况是在湖上水战的水师了。所有陈军士卒脑海里都浮上空白来,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陈军难道败了吗?连吴明彻这样的老将都败了吗?至此之时,不管心智再如何坚定的人,此时都有一种疑惑。
这种疑惑来源于信心的动摇。
“陈军败了,快,剿灭他们!”
王衍被部下拖着离开战团,这个已经反应过来,连忙使人要剿杀陈军,尤其是周罗睺!此言一出,陈军本就受到冲击的信心愈发动摇起来,反观齐军却是士气大振,所有列阵的士兵举着如林一般的长枪长槊,齐齐吼起“杀杀杀”来,赤着两条臂膀的壮汉提起鼓槌,咚咚咚的声响震动四野。
如此连喊三杀之后,陈军的秩序已然完全陷入到混乱之中……由于陈军被切割成了几个部分,后面的陈军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被这士气影响,开始骚乱起来。
兵败如山,再难挽回。
周罗睺死死攥着马槊,一下将袭来的步甲刺穿,又回身一槊,将一个骑卒挑杀在马背上,把几个逼上来的齐将迫退,这才扯着脖子,对着还愣在原地的士兵大吼道:“信我的跟着我来,我带你们……”他绷紧了下颚,字字铿锵如铁,“——杀出去!”
他的额上青筋暴起,左眼有鲜血躺下,一杆马槊长龙般扫过敌军,如杀神下凡,凛然不可侵犯。
看见部下一个个被人当面挑杀,王衍与几个齐将是又惊又惧,满头是汗……如此勇猛的悍将,恐怕就是萧摩诃都稍逊一筹,何况他们?
况且,身后就是王琳,要是王琳有个什么差池,这场仗恐怕不败也得败了。
于是大家基本上也都绝了亲自上前讨教的心思,只一面命大军合围,一面驱赶残敌……周罗睺一样,一面退走,一面收拢溃兵,中途历经了齐军的几次剿杀,不提近身肉搏,光是羽箭,身上就插了七八支,不过他穿得甲十分厚实,内里又裹了一层丝绸,只伤及皮肉而已,将箭矢斩断之后,又可以接着厮杀。
他的勇猛不光激励了一些心灰胆丧的士卒,就连站在北面山坡观摩水战的王琳都诧异,对此稍加关注了一番,了解情况之后,捋着胡须啧啧赞叹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周法暠的儿子……周法暠居然生的出这样的儿子?你们,能不能抓活的?”
“……”几个部将面露难色,好在王琳只是随口一说。
“算了,死的也是一样的。”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在王琳眼中,周罗睺毕竟远远不如吴明彻重要,哪怕他已经表现出了一个名将的潜质,但在没成长到能够左右战局胜败的时候,王琳都是不屑理会的……
毕竟,到了眼下这种时候了,也确实没有什么机会给他们翻盘了,大势已然稳稳地操在王琳手中。
吴明彻今日尚且难逃一死,周罗睺一个后起之秀又能如何?
或许几百人的溃败他能拦得住,几千人的溃败他也坐的稳,但如果是几万人的溃败呢?
须知兵败如山倒,山越大,势越猛,倒塌的时候就越会摔的粉身碎骨,这是任何统帅都无法挽回的。王琳只是关注了一会儿就没再过问了,他将目光收了回去,又开始紧张注视起湖面水战的情况。
湖面之上,战船相撞,有好几艘船上,大火燃了起来,伴随着乌黑的烟柱……
陈军三两艘大牙船靠近了齐军的船舰,甲板上连接的拍竿猛力地拍击在齐军船只的船身上,许许多多的陈军乘着小船涌过来要找齐军拼命,每一个人眼中都布满鲜红的血丝……
但这只是徒劳而已,张平宅甚至都懒得和他们缠斗,他再次放出了野猪舰,数艘中小型的野猪舰突入进来,朝着对面仅存的十几艘大船猛力冲击。
齐军在上面覆盖满了干燥的茅草,下面覆盖着一个个,用木桶装起来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一些军士摇着橹,战战兢兢地往前划……山坡上观战的所有人,呼吸都悄然粗重起来,他们永远也忘不了刚才的那一幕,把这些东西点燃了,“砰”地一声,拦在面前的所有东西全都粉碎无疑。
哪怕他们之中早已有人见识过这东西的威力,但还是忍不住感到颤栗,他们从未见过杀戮如此高效的武器,任何坚固的防御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
“这东西,一个个扔威力实在有限,还是得堆在一起才能发挥出威力来,”王琳眼中含着几缕笑意,用手势比划了一下,“就像待会儿这样,‘砰’的一下,拦在面前的,不管是人也好,船也好,还是城墙也好,什么都没了,吴明彻大概没有想到吧……时代变了呀……”
“齐人的船来了,船上装的又是那玩意儿……快点拦住他们!”
陈军想起此前被火药支配的恐怖,纷纷惊惧大喊,而后两边散乱的小船纷纷涌了上来,想要在野猪舰撞上大船之前将它截下来。
但这注定是徒劳无功的,齐军小船也一路尾随,挡开杀来的陈军的同时,抛出了手中的火把,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