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防住韦孝宽袭击汾北,保障大军的钱粮运输,如果粮草出现了半点差池,老夫唯你是问……!”
说着,斛律光便大步离开了。
高长恭立在原地,依旧保持着拱手的姿势,慢慢地,方才将手放下。
良久,天空下飘下一丝凉意,落在额头上,微冷。
高长恭这才发现青灰的天幕下竟不知何时落满了牛毛般细小的雨丝。
如针如绵,丝丝缕缕,哀转久绝。
雨势慢慢变大,不一会儿牛毛细雨便变成了米豆大的雨点,冲刷着大地。
“将军……”副将将一件蓑衣披在了高长恭的肩上,“当心着凉……”
高长恭仰起脸,任由雨滴冲刷在他的脸上身上,一会儿方才转身最后看了远处的大营一眼。
“通知下去,等明早雨停,我们便与大军分开。让所有人收拾好,准备开拔。”
“我们去哪儿?”副将下意识的问。
高长恭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满地血水里,淡淡道:“汾北。”……
无边的旷野上,群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无数道狼狈的身影在雨幕中瑟缩着前进。
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而且并不算单薄的底衣,有的身上还披着松松垮垮的战甲,有得干脆连靴子都跑丢了。
显然这是一群逃兵,此时他们再也没有上下级的分别。
所有人的精气神似乎都被这雨给浇凉了,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的在雨中行走。
在这旷野之中,连一棵可以挡雨的树也找不到,他们就这么暴露在天幕之下,任由冰凉的雨浸透衣衫。
逃兵之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小群体,他们和这群松散的溃兵格格不入。
虽然同样蓬头垢面,但是这些人的气质明显与其他溃兵不一样。
他们的神情并不像其他逃兵那样颓丧,行走的时候将一人牢牢的守卫在中间,一些有心的士卒看见了,心里暗暗纳罕,觉得这应该是那位大人物随着乱军一块逃出来了。
宇文宪穿着小兵的衣服,在亲卫的簇拥下逃出了生天。
雨势渐渐平息,前方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乡镇轮廓,看到的乱军们欢呼一声,前仆后继的朝那里奔去,紧接着,所有逃兵都加快了脚步。
一名按刀的壮汉恭敬地对一身小卒打扮的宇文宪说道:
“殿下,前方不远处就是一个乡镇,我们加快速度,可以在那里休整一下……”
宇文宪点点头,咳嗽了几下,苍白的脸上涌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红,双腿一软,几乎要仰倒在地。
“殿下……!”亲卫惊呼一声,连忙扶住宇文宪,只见宇文宪有昏厥的趋向,并且浑身发烫。
“来人,来人,赶紧抬着殿下去前面寻郎中!”
“不要……!”宇文宪按住了他的手,道:“扶我起来,我还可以走……”
“殿下……!”亲卫两眼发红,焦急的喊道。
宇文宪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涣散,虚弱道:
“……齐军一定还会派斥候追击,你们这般对我,又岂能不显眼?快放我下来……!”
于是亲卫只好将他放下,宇文宪晃动了几下,好歹是站稳了。
便在亲卫的搀扶下行走,边走,边吩咐道:“大部溃兵,应该会在前面那座城邑集结……,
等到晚上的时候,你拿着我的印绶,命他们将所有兵马集结好,清点人数,不准他们乱跑,先稳住局面再说……
咳咳……咳咳咳……”
宇文宪说着说着,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亲卫见状,愈发焦急,“殿下,我们还是先在就近安顿好,等养好病回到同州再说这个事……”
“不能回同州!”宇文宪努力保持着脑子里的些许清明,道:“不能回同州……
不回,我或许可以保住这条命,要是回了,我这条命就由不得自己了……”
亲卫怔了一下,明白宇文宪说的对。
此番大败,大冢宰定然怒不可遏,会将帐统统都算在宇文宪的头上。
可是不回同州,他们又能去那里呢?
于是他疑惑道:“那我们怎么办?”
宇文宪虚弱的笑了笑,道:“集结兵马之后,我们挑出两万人,剩下的抛弃……我们去汾北!……”
“汾北?”亲卫不解,有些担忧的说道:“只怕大冢宰那边会追究殿下……”
宇文宪努力的牵起一丝讥讽的笑容,道:“大冢宰……呵,再过几日,大冢宰自己都要自顾不暇了,那里有功夫理我?”
“……我之所以选择去汾北,是因为那里,还有我翻身的机会……!扶着我……”
渐渐停息的雨中,宇文宪踉踉跄跄的朝前方迈去。
昭阳殿内,烛光暖煦,淅淅沥沥的雨挥洒在殿外的地面上。
龙案上静静的躺着一个锦盒,锦盒之中有一枚蜡丸。
高纬捏起那枚蜡丸,捏碎,里面显出一张字条。
“这是前线的最新消息?”
刘桃枝单膝跪在下方,恭声道:“启禀陛下,确凿无疑,锦衣密谍一查实消息便用信鹰送来了,比最快的军报还要快上几日,绝对可信!”
从洛阳到邺城,八百里加急也不过三日路程。
用信鹰传书,一日可到。
高纬“嗯”了一声,略有些紧张的掰开字条。
这是他掌权以来的第一场战争,影响深远。
说不紧张,不期待,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