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声开场的啰音,让戏楼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片顺民压抑的咳嗽声和议论声中,戏台之上,一个身影晃晃荡荡的走了出来。
这人一身短打小褂,脸上涂着滑稽的元宝白脸,眼睛画的豆儿一般大小,带着顶青皮小帽,手上提了个灯笼,手里拿着锣——似乎刚才那一段锣音,就是他亲自敲出来的。
“呦!”
那丑角醉酒般登上了台,看到台下静坐的众人,似乎颇为意外。
“怎么这么多人呐?”
没人应他。
一片沉默之中,丑角将手掩在了耳朵上;
“什么?你们问我为什么大白天提个灯笼?”
“嗨!这世道太黑,提个灯笼看得清啊!”
随着那丑角自答自问,二楼包厢中的山本皱起了眉头,“这就是于文山?”
没人回答他,刚才在身前身后伺候着的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踪影。
而台上那丑角,已经提着灯笼晃晃悠悠的走到了戏台中心,一双豆儿似的小眼睛滴溜溜的扫过了台下所有人后,他开腔了。
没有京胡没有板鼓,那丑角的腔调,显得颇为滑稽。
“白日里抬头看这天,天道沉沉无昏晓。
看这国,国步艰难多颠倒。
你看这京津之地,再不是中国道,
说也牢骚,哭也号啕。
望南京王气销,见北地烽火高。
听尽了凤子龙孙号,眼见得旧江山割裂无余,朝廷旦夕不保。
铜驼泣,夕阳金乌没蝌蚪,凄凉留与谁凭吊。”
锵!
随着一声高调,那丑角将手中的铜锣奋力的敲响。
随着一声宛若金戈铁马的争鸣,戏楼里的所有中国人都流下了一后脖颈的白毛汗!
要出事,要出大事!
二楼包厢,皱着眉头仔细分辨了那怪诞唱腔中的含义,山本瞪大了眼睛。
不顾一旁长松的黑脸,迅速向身后的卫兵一指:“快!给我把他赶下去!”
没等他一声号令发下去,台上于文山扮的丑角,发出了一声长笑。
“黑呀,天太黑。老少爷们儿们,今儿咱们就亮堂亮堂!”
呼!
他手中的灯笼,砸在了戏台后方的幕布上。
那幕布仿佛是沾了火油,见火便着,几个呼吸的功夫整个戏楼就已经被熊熊的火光照亮!
“长松机关长,快走!这个人,疯了!”
呼!
说话之间,几道火光在戏楼大院四周又起。
“出口,快去抢占出口!”
眼看着火势以异常的迅猛迅速吞没戏楼,山本掏出了腰间的手枪,指挥着卫兵向戏楼的大门攻去。
咔!
实木大门的门栓哐当一声,就落了下来。
一个重新站直了身子的汉子,死死的挡在了大门前。
“于老板,我思来想去,这场戏不能让您一个丑儿当独角,我得给您托着!”
一片惨叫和慌乱之中,狼狈的山本愣住了。
看到火光中的那道刚刚还奴才一般围着自己身前身后转的身影,再看到此时那身影的笔挺,脸上的得意。
他那张带着笑纹的脸,扭曲了起来。
“巴嘎!”
啪!
南部手枪这一次没有卡壳,一颗子弹穿过熊熊的火光,钻进了刘老板的肚子。
“就这?”
“姥姥!”
伴随着一声怒吼,刘老板整个人紧紧的挂在了门栓之上。
十几个手持步枪的日本兵奔上了前去,雪亮的刺刀染了一道道红。
直到大火烧穿了半边门板,染了桐油的房梁掉下来将一堆堆没头苍蝇般的士绅和伪政府官员砸倒,直到血染红了大门槛又被灼热的火气蒸干,那双死死握着门栓的手才松了开来。
一片火光的戏台上,看着大门随着门外的一阵呜哩哇啦的号子声轰然塌下,台上那脸上油彩已被汗水眼泪打花的丑角,才怅然一笑。
街面上,看到诺大的荟萃楼顷刻之间就被大火吞没,人群已经沸腾!
任凭日军和伪军的如何呼喝,所有的人都再也抑制不住和大火一同燃起的热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火光之中,响起了一阵咿咿呀呀的唱腔。
“叹廊庙依然是燕处危堂仍欢笑,我且将冷血把热血浇。
愁也莫消,魂也莫消,气也莫消。
醉半醒半,把铁板敲。
唱上支新歌儿,可知道......
不是~太,平,调,哇!”
大火噼啪声中,听到那无限悲凉的戏词,山本猛然回头。
此时的山本已经没了往日的绅士风范,他的帽子不知落到哪里去了,本光滑妥帖的油头已经被大火撩去了半边,板正的军装布满了坑坑洞洞,脸上满是烟尘和烤出来的汗油。
“巴嘎、咳咳......巴嘎、八嘎雅楼!”
随着一声带着恐惧的怒吼,山本踉踉跄跄的走到了大火卷烟而出的门口,一把就夺过了身旁士兵的步枪。
啪!
卡啦。
啪!
完全被愤怒和恐惧支配的山本丝毫不顾自己打没打中目标,一颗颗的将那支刺刀上还染着血红的三八大盖子弹全部倾泻了出去。
一声声枪响,让街旁欢呼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刀枪,剑戟排得齐......”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一声悠长婉转的唱词,如幽灵般炸响。
“巴嘎,是谁?是谁在唱?!”
即将坍塌的戏楼门口,山本将那支已经空膛的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