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自己,都早已忘了。
“那个时候,我一身武功半废,又因为很多事情,几乎是万念俱灰,甚至不想活了。却是遇着了那个姑娘。她请我吃了一顿热饭,喝了一顿热酒,跟我说了很多话,最要紧两句,人活着,只要还能吃喝,便没有过不去的坎儿。那一顿饭,吃掉了姑娘一个月的月钱,可她连眉都没有皱一下,还说她的丫头做得一手好咸菜,对付剩下的半个月,也使得。”
“不过萍水相逢,告别时,她却送了我一枚红线缠着的铜钱,说是能带给她好运的护身符,她也给了我。”
叶辛夷听得微微笑起,也是在她去蓝玉街的那一日,因着面具,还有一个敏感的时间,才陡然想起了她,哦,不,应该是顾欢和沈钺的渊源。
那应该是十年前,那个时候,顾欢也不过是个十岁的丫头,虽是女孩子,没爹教,没娘养,倒是野得厉害,常常在外游荡。
有一年的上元灯节,她觉得好玩儿,买了个面具戴着,在人群里乱窜。
便是在那时,遇上了沈钺。
彼时的沈钺,却也不是现在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还是一个乞丐,衣衫褴褛,正因为两个铜板,被一群乞丐揍。
他却也不还手,只蜷缩成一团,由着他们揍就是。
顾欢那个时候心里一直存着一个仗义江湖,锄强扶弱的大侠梦,哪里见得以多欺少,帮着他将那些乞丐撵散了,虽然自己也挨了不少拳头。
连面具也都打得稀巴烂了,当然了,面具下的脸,也是青青紫紫,绝不好看。
依稀记得,那个时候,确实是请他吃了一顿热饭,喝了一顿热酒,还将那个某年过年时,在路边捡到的一枚铜钱随手送给了那个人。
那人长什么样,她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一双眼长得很是好看,可却灰蒙蒙的,如同一潭死水。
她总觉得可惜,便与他说了好些话,说了些什么,她是真记不得了,一个十岁的丫头,想必也说不了什么。
而且,这样的事情,她从前没有少做,因而没有放在心上,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只记得,那次回去后,因着花光了一个月的月钱,琳琅好些时日没有给她好脸色看。虽然不至于当真饿肚子,但明威将军府关起门来,从来不屑做什么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戏,那些仆妇丫鬟们多是看人下菜碟的,没有银钱打点,日子委实难过不少。
她那时也是偶然记起,如今听沈钺这几句话,才算将那记忆勉强拼凑了个完整。
原来……果真是他啊!
可是,她不记得那时她有自报家门啊,他是如何知道,当时的那个小丫头就是顾欢的呢?
叶辛夷正在疑虑,骤然便是对上一双眼。
还是记忆中那双格外好看的眼,狭长而幽深,静若夜,深似海,可却不再如死水一般,反倒熠熠濯濯,如映星海,叶辛夷不由心头一悸,咳咳两声,别开了眼,“难不成,那枚铜钱当真有此神通,给沈大人带来了无边好运?”
沈钺瞄了一眼姑娘有些泛红的耳根,微微一笑,“也许吧!”
他的运气,其实一直很好。“遇上她,便已是我的幸运了。”遇上顾欢,让他重新振作,没有顾欢,便没有如今的他。后来,又因着顾欢,他又遇上她,一个让他喜欢得无可救药的姑娘,顾欢,是他命中的贵人。
叶辛夷心下微漾,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于顾欢而言,那不过就是一时的善心,甚至船过无痕一般,早已淡忘,可他却记得,还在后来,为了这一时的善心,铤而走险,救了顾欢。
虽然,最后也没能真正救得顾欢的性命,可这份心,却不能屈折。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说起来,总是格外容易,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叶辛夷喉咙微微发紧,“沈大人今日,是特意带我来这儿的吧?”也是特意将这些话说给她听的。
“是。”沈钺勾起唇角,应得干脆。
叶辛夷挑眉,不解,“为何?”
沈钺抬起头,看她,双眼如盛星辰大海,拥有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的力量。
“我花了两年的时间,重新找到了我的恩人,可我没有打扰她,只在暗地里,默默地看着她。我也不知,那时是怎样的心态,也许,除了恩,还有些别的,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心思。她走时,我本可以早些救她,可那时,我犹豫了。所以,她走后,我自责、愧疚,恨了自己很久。为此,我甚至是有些偏执地追逐着有关她的一切。”
“然后,在四年前,我遇到了一个素昧平生,我却觉得,与顾欢深有牵扯的小姑娘。”
叶辛夷心跳如擂鼓,她一直知道的,他疑心她,难道他不只是疑心,而是不知什么时候就确认了是她?所以,今日带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摊牌的?
还有……他刚才那些话的意思是,他对顾欢曾经……
“是那个小姑娘,让我学会了放下。”沈钺却是笑着道了这么一句,而后转头望她,漆眸中笑意星闪,“我说,关于顾欢的一切,我都已经放下了。”
叶辛夷心口的急促跳动非但没有平复,反倒跳得更加厉害,就好似胸口揣了一只兔子,跳着跳着便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一般。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后,叶辛夷才哑着嗓问道,“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我想告诉你啊!这回去汉中,我知道会很危险,临走时,不敢来与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