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香还是习惯唤叶辛夷为“叶娘”,叶辛夷倒也半点儿不介意,转眼间,已经收拾好了面上的惊讶之色,敛裙跨过了门槛。
这厢房倒是与一般人家的没什么两样,进门是半间花厅,用一道珠帘隔开,隐隐绰绰可见内室。
正中摆着一张黄花梨木的圆桌,并几张铺设着锦袱的红木椅子,窗下还放了一张矮榻。
此时,安香和夏老夫人正坐在那张圆桌旁。安香身边站着一人,正躬身与她说着什么,看那殷勤的模样,怕正是这织锦坊内的绣娘之类的。而夏老夫人身后站了两人,一个穿青,一个着紫,叶辛夷已经认出当中穿一身青裙的那个正是芍药,另一个穿紫衣的,倒也有些眼熟,不就是七月十四那夜在拒霜院门口,与夏老夫人一道去的两个丫鬟中的另一个吗?想来应该都是夏老夫人的心腹。
这两人倒也是规矩不错,听着动静,却也都是束手而立,并未往这边多看一眼。
倒是安香见了她便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迎了出来,“你总算来了,我对这些衣裳款式还有色彩搭配是真不在行,你不来,我都完全定不下。”
平日里落落大方的叶辛夷今日却不知为何,神色有些局促,目光有些游移地往珠帘后头瞄。
夏老夫人侧面对着这边,叶辛夷进门到现在,她也没有朝这边瞧过一眼,这会儿却好似将叶辛夷偷瞄的样子逮个正着了一般,沉声道,“来都来了,便进来一起坐吧!今日我是出门时才与安丫头遇上的,说起来,我才是那不速之客。”
“老夫人言重了。我和叶娘也没什么事,就是我邀她帮我参详参详,想做两身衣裳。”安香将叶辛夷拉着过去,坐了下来。
夏老夫人这才抬起眼来,一双眼睛,幽沉沉的,将叶辛夷望着,“我这老婆子终日无事,前些日子身子不太爽利,许久未曾出过门了。这才好些,左右无事,便想出门逛逛,却那么凑巧就碰上了安丫头,不请自来,还希望沈太太莫要见怪啊!”
“老夫人言重了,只千万别让我们扰了您的清静就好。”叶辛夷淡淡一笑,便是垂下头去,那桌上放着几块尺头,还有几件成衣的式样,想必都是拿来给安香挑选的,须臾间,她已经定下心来,仔细看起了那几块尺头,不时与安香低声交谈着。
说到这颜色搭配,什么料子做什么样的衣裳好看,上头又该绣些什么才能出彩,叶辛夷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即便是安香这个门外汉也是听得双眼发亮,连连点头,两人头碰着头,说得专注,不时再与那绣娘一道商量着,倒好似全然忘了边上还有一个夏老夫人一般。
安香是真忘了,叶辛夷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拼命让自己装成忘了。
却觉得甚是苦楚,边上杵着一个人,却是个用一双锐利的眸子时时将你探究打量的,她偏偏又是个感官敏锐的,要想当作没感觉,不知道,还真是有些难。可若是太过介意了,会不会觉得心虚?
这一趟遇上夏老夫人,她和沈钺其实都早有猜测,可是,夏老夫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叶辛夷一时却是没有办法确定。
而她与夏老夫人的关系到底要不要挑破,她亦是还没有确定。
因着叶辛夷,安香倒是很快便敲定了几身衣裳的用料与样式,那绣娘去了前头列单子来给安香过目,谁知过了一会儿却说有两样布料的颜色记不清了,便请了安香过去确认。安香带着芝儿一并去了,便有伙计的送了不少精致的茶点来,招待得分外殷勤周到。
这雅室之内转眼便只剩下了夏老夫人和叶辛夷,还有她那两个丫头。
芍药和另外一个叫做芙蓉的丫头帮着她们各自沏了一杯茶,那茶水里带着淡淡的清香味,叶辛夷轻嗅间便已辨出那是茉莉花香,叶辛夷不动声色地微微笑了起来,捧着那茶水轻啜了一口。
夏老夫人则从杯沿后抬眼看她,“方才瞧沈太太对衣饰打扮如数家珍,看来,是深谙此道。”
“我不过是一介市井妇人,会的也只是这些俗事罢了。还是因着当初机缘巧合开了一家绣庄的缘故,长久耳濡目染,也怪我愚钝,才只懂一些粗浅的皮毛而已。”接到沈钺要来蜀中的消息,她就不信夏家当真那么坐得住,想必,沈钺身边能查的事儿都查尽了吧?关于她的那一些,能查到的,当然都不是秘密。
“沈太太说自己只是市井妇人,小户出身,可老身却听说沈太太不只能文,还会武,听说就连医术也懂得一二,倒是真如安家丫头所说,样样皆能呢。”夏老夫人语调里微微带了丝笑意,却委实算不得柔和。
“我虽然看着样样皆会,却都只会一点儿皮毛,样样不精。又是个生来愚钝的,更是不敢在老夫人跟前卖弄聪明。老夫人有什么话要说的,便敞开了来说。就算这织锦坊是老夫人您自己的地方,与我单独在这儿待久了,怕是也会落入有心人的眼,有违老夫人您掩人耳目的初衷。”叶辛夷放下手里的茶碗,露出弯弯的月牙眼,颊边两个梨涡轻旋,倒好似她方才喝的是酒,而非只是茶一般。
夏老夫人一怔,一是因着方才那一瞬间,那双又让她觉得莫名熟悉的眼睛,二却是因着那一番话。一瞬的怔愣后,夏老夫人面上本来轻忽的笑意登时消散无踪,双目再无半点儿掩饰,犀锐如箭般直直盯视着叶辛夷,“你如何知道的?”
“这茶是茉莉香片,虽然是好东西,却未必人人都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