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夹着雪籽打在窗纸之上,发出连续不断的啪啪的碎响声,更鼓声声传来,犹如勾魂阎罗的摧命符,大厅之内死一般的寂静,人人都如木雕泥塑,有的低头不语,有的瘫在椅子上仰首看着房梁,有的面白如纸,有人身躯微微颤抖。
屋子里点着好几个火盆,铜壶之中的水汽袅袅升起,与外面滴水成冰相比,屋内就是温暖如春。
但此刻,屋内的所有人都如同身坠冰窖之中。
二更时分,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踌躇满志的卢龙军将领们的头上。
朝阳、建源等地连接失守,由薛冲率领的大唐左金吾卫大军,突然出现在了建昌城下。这意味着什么,在屋里的每一位将领都心知肚明。
邓景山保持着眼前这个姿式已经很长时间了。
他实在是想不通,左金吾卫为什么出现在哪里?他们本来应该驻扎在涿州,幽州一带啊!就算他们想要援救柳成林,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就出现在自己的后方。
除非在这场战事还没有开始之前,他们就已经料到了今日之事,就已经将左金吾卫向着平州方向移动了。
李泽难不成当真有未卜先知的能耐吗?
可是卢龙的整个作战计划,真正知道其内核的,不过廖廖几人,而这几人,却是绝对不会泄露这其中的隐秘的。
时也,命也!
邓景山猛地握紧了拳头。
难不成,这就是天命吗?
天不授我,我能奈何?
他闭上了眼睛!
“刺史,赶紧撤退吧!”黄忠发霍然站了起来,这是跟着邓景山多年的老将了,年纪比邓景山还要大得多,此刻,站在大堂中央的他,白发飞舞,面容狰狞:“现在建昌还没有被唐军打下来,还有一线生机,一旦建昌被薛冲攻克,后路就完全没有了。”
撤军是当然要撤的,但怎么撤,却是一个大问题。面前的柳成林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茬,身经百战的他,又岂会眼睁睁地看着邓景山的主力部队从自己的眼前跑掉。
“谁来断后?”邓景山有些艰难地问出了这一句话。
谁断后,谁就是死。这一点,在场的人都清楚得很。
撤退,就意味着失败,就意味着军队士气的丧失。进攻或者防御之时能够发挥出来十分战力,在撤退的时候,能保持一半的战斗力就不错了,而断后的部队,能发挥多少,就更值得商榷了。
人都有向生之意。
喽蚁尚且贪生,又有几人甘心赴死呢!
邓景山目光从室内众将脸上扫过,众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黄忠发再次向前一步,“我来断后。”
一语既出,屋内有些凝滞的空气仿佛终于重新开始流转了,邓景山甚至听到了粗重的呼吸声,那是如释重负的声音。
“老黄!”邓景山站了起来,眼圈有些发红。
“诸位都是青年才俊,正当盛年,黄某却是当了,能为诸位一战,正是黄某这样的老家伙该做的。”黄忠发脸色却很平静,“有平泉城可倚,给我五千人,我至少能为大家争取到三天的时间。”
邓景山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既然已经决定要撤,那就要用最快的速度,我想,柳成林纵然早有准备,但也绝不会比我们知道的消息更早,他也需要时间,今天晚上,主力就撤出平泉。所有人都记住,这个消息,仅限于在这里的人知道,对于中下级军官以及士兵,只说是我们出城准备向唐军发起反攻。直到脱离与对方接触之后,再解除禁令。”
“遵命!”众将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邓景山说得不错,要跑路,那就要趁早,现在这样的情况,每多耽搁一点时间,到最后,都会用一条条鲜活的性命来付帐的。
“不要慌!”看着众人的神色,邓景山怒道:“每逢大事有静气,你们身为大将,有一点点慌乱,下面就会大乱,谁都不是傻瓜。都去做准备吧,分批出城,我的本部,最后出城。”
平泉城内,大部队开始准备离城而去。为了做足出城是为了绕道偷袭敌人的假象,城内连灯火都很少,好在遍布全城的大雪,倒是为这些在黑暗之中忙碌的人提供了些许光亮。
其实也没有多少好准备的。
无非就是带上自己的军械以及几日的口粮罢了。
至于其它,全都放弃了。
四更时分,邓景山的本部开始出城。
城门楼子上,邓景山不复以往的苍劲挺拔和信心满满,即便是在莫州大撤退的时候,他也不曾像现在这样沮丧过。
半年多准备的心血,一直以为能取得一场胜利的信心,在这一刻,被现实击打的粉碎,而更严重的,是他一直以来不曾丧失过的信心,在这一次的打击之下,几乎荡然无存。
“老黄,能挡多久就挡多久,挡不住了就跑,跑不了就投降吧!”握着黄忠发的手,邓早山低声道。
黄忠发渭然长叹一声:“刺史,尽人事,听天命吧!”
与黄忠发用力地拥抱了一下,邓景山转身,有些步履蹒跚地走下了城墙。
右骁卫大营之中,柳成林用力地拍着前来报讯的左金吾卫的使者,大笑道:“此战功成,左金吾卫当为首功。你回去告诉薛将军,接下来就不以攻城掠地为重点了,建昌打不打得下来不重要,关键是要想办法更多的消灭邓早山的主力部队。”
“明白,我一定会将大将军的话转告我们将军。”
“辛苦你了,还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