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厚厚的铅云如同就在头顶之上随时都要压下来一般。没有一丝儿的风,空气却潮湿闷热的厉害,头发湿哒哒地贴在头皮之上,身上的衣物明明是早上才换的,这个时候,却又隐隐传来了一股酸腐的气息。
要下雨了。
而且雨不会小。
曾几何时,刘信达一直在盼望着雨季早一些到来。因为雨季对于坚守在城中的他们而言,影响并不是很大,但对于驻扎在城外的唐军来说,就要难熬多了。到了这个时候,唐军的战斗力下降,必然是不争的事实。
这对于自己的坚守,是大大有利的。
得益于自己这一年多来不遗余力的备战,鄂州城生生地挡住了唐军无数次的猛攻,成为了拦在唐军海潮面前一块不屈的礁石,也让唐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名声,在鄂州城下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也许,鄂州城真能成为一个奇迹。
要是做到了这一点,他刘信达,将来必然会在军史之上,占据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现在,一切都显得有些不对了。
唐军不再死死地围困鄂州城了,而是大幅度的后撤,最远的,已经撤到了距离鄂州城数十里开外的地方。现在的鄂州城,虽然周边要道仍然被唐军把控,但比起最初之时,却不知要好上了多少。
无数的民夫,青壮被驱策着了出了城,开始重新整修被唐军毁坏的城外防御设施。对于这些人的性命,刘信达是毫不怜惜的。活着,就要拼命地开活,为了那一碗度命的稀粥,死了,就往那些防御设施里面一埋,很是省事。
看起来一切都很好。
但刘信达却越发的焦燥不安了起来。
唐军包围圈的放松,也让他与外界的信息畅通了起来。但传来的,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应城,安陆连接失守的消息,让城内的士气仍然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打击,也让他们逼退唐军的光彩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谁都知道,外无必援之兵则内无必守之城。被长期围困的最终后果,仍然只能是城破身死这一条路。而且这个时间越长,城破之后唐军的报复必然就会在地图之前,伸出手指,缓缓地点头一个又一个的地方,刘汉青看得分明,刘信达所指的地方,正是刚刚自己所说的。
“汉青,看到了吗,这些地方有一些什么共同点?”刘信达道。
“地势颇高,有些甚至将营盘驻在山上。”刘汉青道:“雨季到了,他们将营盘驻在高地,这并不稀奇,而且天气闷势,这些地方树木众多,倒也可以遮阴乘凉,大将军,围城,也是一个辛苦活儿,特别是像在这样的季节里,住在军帐之中,那真是受活罪。”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起来:“等到天气放晴,出上几个大太阳之后,我们要是能偷摸过去,点上一把火,指不定便能来个火烧连营。”
刘信达瞅了对方一眼:“你当柳如烟是白痴吗?就算柳如烟是个胸大无脑,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家伙,杨密,龚云达这些人就是废物吗?”
“大将军,我就是开个玩笑!”刘汉青笑道。
“他们还在强行迁移平地之上的百姓。”刘信达走到了窗边,猛地推开了窗户。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撕开了厚厚的云层,刺眼的光茫照将下来,把刘信达映得脸色一片惨白,紧跟着,轰隆隆的雷声连接不断地传来。
雷电不停,而风也紧跟着来凑热闹了。狂风卷起,院子里的大树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大片的树叶被卷飞了起来,与雨水夹杂在一起,从大开的窗户里冲了进来。
“汉青,他们准备要水淹鄂州城了。”刘信达的声音似乎是从九幽地狱之中传来。
“水淹鄂州城?”刘汉青先是一怔,紧接着惊声反问,他似乎被吓着了,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刘信达急步走到地图之前,指点着代表着一条条河流的线条,道:“他们如果在这些地方筑坝拦水,趁着这个雨季,便能让河水暴涨,甚至于干脆在江堤之上掘开口子,等到水涨将上来,自然而然地就会在这些地方形成破口,大水灌将下来......”
刘汉青的脸有些变形:“大将军,鄂州城的地势较低。”
“所以他们撤兵到高处,所以他们迫使老百姓搬迁离开洼地,原来他们是打着这个主意。”刘信达语气涩然地道。
“哪我们现在怎么办?”刘汉青问道。
现在,他们陷入到了一个怪圈当中。想要出城作战吧,在野战之中却是无法与唐军抗衡,出去了,正是唐军所希望的野战决胜负。只怕他们会输得更快。
可是不出城呢?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唐军在外头拦河筑坝,一旦功成,水坝破开,大水漫灌而下,鄂州城又如何能保?
“他们怎么敢这样做?就不怕天怒人怨吗?”
“天怒?他们自然是不怕的。至于人怨,城外还有人吗?”刘信达伸手摘下了头盔,重重地扣在了桌上。
“大将军,那有什么应对之策?”
“应对之策?嘿嘿!”刘信达长吸了一口气,“你派人去联络上萧景,我要见他。另外,多派斥候去这些河流所在的地方打探,看看我所猜测的是不是如此?”
身为棋子的刘信达,心里非常的不爽利,非常的不痛快。岭南军虽然已经与他有了协议,但却要求他能支撑更长的时间,无非就是想要利用鄂州城先给予唐军最大的杀伤,当然,也是让自己的实力消耗到一定程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