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心中,天堂是什么样子的?”
从前方传来的声音虽然带着些许的笑意,但听在耳中却一点都不会叫人以为这是在随意聊天。
说话人故作轻松,却有种掩饰不住的傲慢。
伏在黑衣人背上的少年睁开眼睛,目之所及仍旧是不见天日的浓重黑暗,他随即又疲惫地合上了眼,无力道:“你把我揍成这样,还想让我陪你聊天?强迫人也不能没有底线吧?”
不出周游所料,树精果然带着那尚不知名姓的少年仍旧在那条似乎长的看不见终点的秘道里前行。树精只带了他手下“七星”里的老大,而且也不急着赶路,优哉游哉的,叫人看了,简直以为他们是要去野餐。
很显然,树精认为他没有后顾之忧。
后头的尾巴,自然有人帮助清理打扫。
而且,那少年此时也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树精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这一趟肯定是稳稳的。
因此树精心情还不错,遂笑了道:“咱们说话要讲道理,我可是给了你机会的,你不好好珍惜,怎么能怪我不给你留情面呢?”
顿了顿,树精又道:“机会我可是给了你不止一次。”这句话听起来,竟好似含了些幽怨的意味,似乎对于少年的不领情,树精很是不解,甚至是委屈,“跟着我,难道不好么?”
少年听见这话,不由吃吃笑了,用垂下来的手顺手一拍背着自己的黑衣人胸口,道:“跟着你?变成这种木头桩子似的,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一袭黑衣仿佛融进了黑暗之中的老大,沉默不语,好像压根听不见他们在说话一样。
“说的你好像没戴过我的面具似的,”树精冷笑道,“那个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这话?”
少年沉默了片刻,方缓缓道:“那时,因为一个朋友的事情,我想要弄清楚,弄清楚我是不是真的误会了……”
“所以你才接了面具,暗中潜伏在我那里?”树精声音尖刻,仿佛有那么一丝酸意,“不管是因为什么,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却是将你用过的面具封存了起来,一等你便是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我对你,绝对是够意思了。”
树精仍笑着,道:“如此这般,你就别怪我将事情做绝了。路是你自己选的,所以路那头的命运,就得自己承担,是不是?”
少年慢慢睁开了眼睛,吃力地抬起头来,望着前方有些模糊的树精的背影,道:“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树精依旧头也不回,道,“我已经将隐身遁形的障目之法撤了,你可以看见我的样子。”
少年望着前方涌动的黑暗,道:“那是钟阿樱的样子,不是真正的你。”
树精头也不回地大笑着:“骗不过你呀!可是,真正的我的样子,你现在虽然看不到,但也应该是心里有数的,又何必多此一举问我,好显得自己无辜吗?”
少年默默摇了摇头,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本形乃是草木一属,用你的话说,我在你那里戴上面具潜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再往后,你取了钟阿樱皮囊,贪心大起要吞了我在月圆之夜的疯狂之力的时候,得意忘形说出的那句偈语,又让我恍然大悟,你就是曾匿形于青莲先生身上的那株草木……想来,是当日江月心不忍将青莲先生完全灭寂,才会让你以种子之形得以苟延残喘……我说后来月心为何总会时不时的鬼鬼祟祟,原来是怕我知道她没有完全灭掉你……”
“也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对江月心猜疑日起,导致了你对这水人做下了后悔之事吧?”树精笑的很舒畅,“老实说,那水人给我找了不少麻烦,你把那家伙甩了,我是最开心的。”
“我把江月心关起来,也不全是因为猜疑起了嫌隙,水人性子还需要磨砺……”
少年眼神有一瞬的飘忽,但随即又清明了起来,仍旧盯着前方用了钟阿樱身体的树精,道:“别扯别的,你还是没说,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树精声音轻快,“我就是草木之属啊。”
“切,草木之属草木之属,那是一整个种属,你又是那里头的哪一棵葱?咳……”少年想笑,却被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给打断了。
树精等他咳完了,方淡淡道:“你自己都说了呀,我就是江月心一不小心放走的那株草木啊。老实说,我刚到大潭的时候,距离掌握这个世界已经是一步之遥了。要不是你和江月心,还有那个青莲先生从中作梗,我早就……咳,说这些也没用了,被你们那一番折腾,我元气大伤,不得不缩成了种子,才逃得生天,可是我好不容易聚起凝炼的灵息,竟这样便付之东流了……之后的岁月,我又是白手起家,从头再来……我容易吗我?”
树精竟是越说越来气,到最后竟然还带上了哭腔。
被少年嘲讽为“木头桩子”的黑衣人老大,此时忽然沉沉发声道:“主人洪福齐天,生生不息。”
少年绷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谁知笑的太大,扯动了伤口,他又疼的“嘶”的倒吸一口凉气,方道:“本来我还觉得,你修习也是不易,可这木头一拍马屁,我又忍不住想笑,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树精冷笑一声,道:“你也就逞口舌之快,有你笑不出来的时候。”
“能笑的一时便笑一时,以后的事儿谁能说了算呢?”少年依旧嘴角挂了笑,道,“你为何总不愿回答我,你究竟是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