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时,天津卫还不是后世的大都市,还只是一个周长九里有余的小城,能有巡抚坐镇,只不过是因为地理位置关健,是京畿的海上门户,辽东战事兴起之后,又担起了军粮转运的重任,所以被朝廷所重视,重新设置了巡抚。
天津地方不大,但因为位于大运河、海河等三河岔口,扼守渤海湾,交通运输便利,是北方的货物交流的集散地,商业繁华,卫城附近聚集了大量的商民,沿着海河边上都是一排排的商铺,堆积着南方转运来的各种货物。
如果是往日,黄昏时分商户准备收摊,为了最后一笔买卖讨价还价,又或者彼此相约喝一盅,车马拉货,男女老少急急回家,呼儿唤娘,是城厢一天最热闹的时间段,但今日黄昏却是静悄悄,执着长枪的士兵下午就喝令商户们关门,并将从城门口到城厢间的街道严密封锁了起来,非有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所有人都意识到,有大人物要来了。
而下午过后,到天津公干的兵部侍郎张凤翔,新任天津巡抚原毓宗就已经带着天津文武在城门口等待了。
当马蹄声响起,一大队全身甲胄的精锐骑兵在视线里出现时,众人急忙整理衣冠,躬身觐见,武襄左卫向两边一分,一个披着红色大氅的少年缓马而出,微笑着,向迎接的天津文武点头致意,众人都是惶恐,躬身出来。
唐亮宣布太子命令,今日之事,关乎天津军务,非是彻查清楚不可,不查清楚,太子殿下绝不离开!
有此一言,又见皇太子殿下确实是摆开了阵势,有彻查之意,加上太子殿下解围开封,击退建虏入塞,在民间百姓之中,已经有天神下凡的传说,天神岂会欺骗百姓?因此众人再无顾忌。
很快,当朝皇太子的面前,天津卫的底层军官连同普通士兵,心中的怨气都被鼓动了起来,一个个地站起来揭发述说,军官们还好,几个下层的军户甚至当街大哭了起来。
原毓宗、杨维翰想要用目光制止,但根本制止不住,所有人都争前恐后,将自己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向太子殿下倾述--从克扣军饷,到军田被占,给各级军官当奴役,各种丑陋令人触目惊心。
朱慈烺脸色越来越凝重。
虽然早有预料,但基层卫所的颓败,少数将官的奢靡和不知道体恤士兵的景象,还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张凤翔大汗淋淋,他倒不是担心百姓抖出天津的不堪,而是怕百姓们口无忌惮,牵托到内阁和皇帝,那么,他这个在场的兵部侍郎不能阻止,那就罪大恶极了,至于太子,就更是跑不了了,以当今陛下的脾气,一定会勃然大怒,而最后的罪责都会落到他的头上,所以他汗流浃背,如临深渊。不过还好,军户们虽然说的激烈,对上级长官声声控诉,但却没有人提到内阁,更没有人敢提到当今的陛下--这些人也不傻,不说三纲五常,子不言父过,臣不言君失,只说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他们就不会往上牵拖,一切都是臣子奸佞,和主上无关。
“杨维翰,你有什么话说吗?”太子冷冷问。杨维翰是天津三卫指挥使,是卫所兵的直属上司,卫所兵出了问题,他自然难逃责任。
杨维翰跪在地上,汗如雨下:“臣冤枉啊……”
“冤枉?你是说,你没有克扣,没有占空额,领空饷,占军田?也没有欺压军户?”太子声音严厉。
“……”杨维翰说不出,只是叩头。
朱慈烺望向原毓宗,也就是今日的主角,冷冷问:“原抚台,你是前兵备道,现在的巡抚,天津的情况再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了,你给本宫说说,军户和百姓们所诉,可是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