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又欠谄媚地笑容变得有些僵硬,似在忍耐心中的激愤,却又无处发泄无可奈何。如是僵持了半晌后,才从袖口中将手伸了出来,那手中赫然拿着明月楼的信令。
“见此物,柳姑娘不会不信吧?”这一句“柳姑娘”,已明显透露出话语里的不耐烦,若是柳轻眉再咄咄逼人,恐怕刘又欠便会驳了明月楼的面子,跟她好生计较计较。
柳轻眉猛地将身子抬起,将一条腿横放在马背上,展颜一笑,“刘兄何至于此,大家皆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又何必彼此为难?”
刘又欠闻言打了个哈哈,那腿旁躺着的沙狮打了个哈气。而柳轻眉坐下的白马则从鼻孔中喷出几缕气息,这两人两兽,将这微妙的气氛烘托的淋漓尽致。
刘又欠笑罢,来回踱了几步,才继续说道:“我也刚到,这里发生了何事?为何这般惨状?”这话语里将眼前一切撇的干干净净,还有刚才的数十条人命,亦是与他无关。
柳轻眉噗呲一声笑出声来,可能觉着有些不妥,又掩面轻笑,待好一会才缓过劲来。这般拙劣的托辞,从这么一位奸猾之人嘴里,简直贻笑大方。
但她不能点破,为何要点破,别人极力掩藏真相,若是不顺着玩下去,岂不是太没意思了?柳轻眉笑罢,将手肘一沉问道:“刘兄接下来有何打算,可要与我同行?”
刘又欠慢慢直起了腰杆,在柳轻眉的记忆中,刘又欠一直佝偻着身体,却从未显得矮小。除了那说不出的猥琐外,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他就这么支棱起来,随着浑身骨骼咔咔声,这位身高七尺的后周使者,猛地变成了身高近九尺的高大汉子。面上的奸猾神色也一并消失不见。就连那尖细的嗓音都换成了浑厚的男声,“在下愿与柳姑娘同行。”
饶是柳轻眉见多识广,也不曾见过这种脱胎换骨的变化之术,不禁目瞪口呆。半晌才张口答道:“如此甚好,感谢刘兄。”
高大的刘又欠转身推开身旁的拒马,硬生生给柳轻眉清理出一条路来。只是行走期间,总有种说不出的阴寒,即便现在午时三刻烈日当空,此处也是阴冷异常。
莫不是这些枉死的百姓在诉说冤屈?
刘又欠将最后一桩拒马挪开,头也不回地说道:“莫非柳姑娘也信怪力乱神之事?”柳轻眉未料到刘又欠有此一问,便随口打了个哈哈,“怎会,许是太疲惫,总觉得此处有些阴寒。”
闻听柳轻眉所言,刘又欠猛地转身,敞怀笑道:“世间之事且是我等能够断言的,还是别去深究的好。烦请柳姑娘快些,我那畜生估计饿了,若是污了柳姑娘的眼,就不好了。”
本未回头的柳轻眉,闻言却不由自主地扭头回望,那本是伏地的沙狮,此时正在撕咬钉在木枪上的尸体,场面血腥。而柳轻眉再转回头来,却没有一丝不悦,反而哼起了后唐都城间流传的小曲。
“阿耶哭,阿娘笑,娃娃睡觉觉。敲小锣,打大鼓,娃娃要跳舞。谁家娃娃爱红妆,谁家娃娃爱刀枪。阿耶笑,阿娘哭,娃娃长大了。长大娃娃要刀枪,舞刀弄枪戍边防。拒南蛮,抗北莽,娃娃真是棒。”
“阿耶笑,阿娘笑,娃娃娶妻了。妻儿守,盼娃归,小娃莫哭闹。三年小槐又落叶,鸿雁回时娃未归。阿耶哭,阿娘哭,娃娃不见了。小娃已长成,阿爷泪满衫。阿婆密密缝,小娃出征了。”
刘又欠听得有些入神,竟是也跟着哼唱起来,不知是否在此时,也想起了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