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莫大于心死,柳轻眉就这么被刘又欠抱着,从高台跃下,离她期许的成功,越来越远。那双握剑的手紧紧抓着刘又欠的厚实的肩膀,却是不敢睁开眼睛。她害怕若是看着他,便会心软,便会开始理解他所做的一切。
刘又欠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轻声说:“我做了我该做的,剩下的事情,我不会再插手,你且放心。”柳轻眉仍旧是不愿松手,刘又欠任凭肩膀渗出血迹,也是面色如常。
或许,他真的对怀中女子,有那么点动心吧?
而刺史府内院当中酣战正烈的两人,都想将对方至于死地。康君立反手一记“剖刀”砍在曹定骏的肩膀,将他使劲往下压了几分。
曹定骏怎会甘心示弱,抬手双剑扎入康君立两侧腰身,眼神中布满了对胜利和鲜血的渴望。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穆夏人,生长在最残酷的环境中,练就了一副铁骨铮铮和绝不后退的胆魄。
但他终究还是算错了一步,算错了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算错了注定会失败的结局。康君立忍着剧痛,将那横刀借着威势继续往下压。曹定骏到下的肩膀鲜血横流,顺着手臂染红了白皙细嫩的手掌。
一声闷哼,一声怒嚎。
分别来自两名以命相搏的人,这一刻,他们或许还未放下执念,但当那横刀再举,长剑挥砍的时候,才能一击永恒。就在两人不相伯仲的当口,此时刺史府高台另一侧,还有三人正在等待良机。
冷姓少年听闻另一侧内院的如火如荼,便转身对赤心和不通和尚说道:“此时他们无暇他顾,我们可依计行事。”
不通和尚眉头紧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那何泰乎,刚才又造诸多杀戮。高台上溢出的血腥味,已经掩盖住前院的杀伐之气,而其中弥漫的怨气和不甘,队,却被迫行事。如今眼见高下已分,便“自觉”地表明立场,生怕让胜者误会。
曹执戟阴谋算计,不料却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也许,从一开始这帮兵士就没打算帮他,只是图谋那唾手可得的利益罢了。
康君立的横刀已抵住了曹定骏的咽喉,再往前一寸便能透喉而过,立杀当场。曹定骏已经漠然闭上了眼睛,他们穆夏人临时前,只会凛然等死,绝不求饶。
横刀未落,康君立没来的问了一句:“你可后悔今日之事?”
那满心等死的曹定骏,猛然睁开那只尚未被剜去的单眼,强忍着剧痛平静说道:“从未后悔。”
话出口时,康君立的刀便往咽喉处进了几分,待话语落地,那柄横刀刀锋便直透咽喉,将曹定骏的咽喉生生斩断,脖颈处尚存的皮肉被不住喷涌的鲜血冲击,连带着头颅不停摇摆。
只是那只平静的单眼,再也未能闭上。
短暂的落寞后,便是一阵狂欢声响起。无论是此时参与袭杀康君立的兵士,还是曹定骏麾下的兵士,乃至何泰乎暗藏在府中的亲卫,皆三两成团,欢呼雀跃。
也许,杀掉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比屠杀一座郡县带来的成就感,在何泰乎面前的时候,他满眼泪水。何泰乎从一众刀斧手身后挤了出来,提着酒壶,讥笑道:“康校尉,辛苦你了。”
康君立厉声大喝:“何泰乎!”
这一声将其身后兵士吓了一跳,将满脸通红的何泰乎吓了一跳,将那藏匿在另一侧的不通和尚三人吓了一跳,却没有让刘又欠和柳轻眉感到吃惊。
他们目睹了一切,只是不能亲手了结这一切。柳轻眉此时已起身,只是手中少了那柄长剑,眼神有些落寞。刘又欠却在此时开口,“我说过,我不插手,那人生死,我亦不管。”
人活着,就得遵循因果。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没有人能够打破,也没有人能够逃脱。
何泰乎将手中酒壶重重掷下,指着康君立的满是血污的鼻子骂道:“康君立,你个王八羔子,莫不是要反了不成?”
康校尉眼泪已流干,渗出的微红分明沾染了刺痛内心的激愤。眼前的何泰乎,已经不是当年的何刺史了,他刚愎自用,草菅人命,已不配再当后唐的臣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何泰乎说过。只是此时从康君立口中说出来,却显得那么凄凉。天明前的夜,格外墨深,遮蔽天空的阴暗,映衬着琢磨不透的人心。
何泰乎已怒不可遏,一声令下,“将这众叛逆全部斩杀。”那群本是摇摆不定的兵士,现在彻底明白过来。在何公眼中,他们连条狗都不如,甚至比那蝼蚁也强不上几分。
虽说刀斧手武力过人,却架不住那群急红了眼的兵士,不消片刻功夫,被尽数斩杀殆尽。何泰乎此时才明白过来,挑明身份严声呵斥,却无一人退却。
随着众兵士在康君立带领下步步紧逼,何泰乎转身不及被那内堂门槛一绊,摔在那尸山血海中。狂喜之下的极悲,让他本就垂暮的面容更显憔悴。
他此时望着康君立那决绝的脸,哭嚎着说道:“康校尉,放我一马,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康君立握着横刀的手有些颤抖,迟迟未能落下。
而他身后的众人,都将目光灌注在康君立的刀上,不敢贸然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