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佑八年,高邑。
李存勖凭借林诺华所赠的锦囊妙计,在高邑大败朱温亲率的五十万大军。自此,割据势力再无抗衡之力。然而,那本该随军继续南下的林诺华,又如当初凭空出现一样,凭空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我等的将军,顾闫勋。
说到这里,郁天风竟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为这本就有些晦暗躁动的夜,添了几缕清风。
第五疾随即起身走到河水旁,用手搅动潺潺河水,对顾醒说道:“他们便是在那一夜离开的,之前并未有任何风声,亦没人知晓他们去了哪里。之后李存勖破天荒并未过问,只是将我等安置后方,不再重用罢了。”
郁天风闻言轻叹一声,似对那一天两人凭空消失有那么一点怨言,却也随风飘散。
未等顾醒继续开口,郁天风便又接着往下说道:“这两人消失亦已无伤大雅,或是对于整个战局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此时的李存勖,宛如脱缰野马,失了掌控,凭借积累下的蛮横继续攻破燕地,将刘仁恭活捉回太原。完成了其父李克用临终交办之事其一。”
当年的李存勖何等意气风发,所向披靡。纵然没有林诺华和顾闫勋辅佐,也是那般傲世天下,君王之姿。
直到九年后的一天,顾将军居然回来了,但林诺华并未跟着他一起回来,而是先行一步,带着顾将军的家眷,前往洛阳。
至于为何要前往洛阳,我等不得而知,但因为顾将军的归来,李存勖龙颜大悦,擢升其为云麾将军,从三品上,以示厚恩。
但彼时李存勖已然对顾闫勋与林诺华的不辞而别心存芥蒂,虽未言明,但却暗中搜集情报,意图那不轨之事。在他看来,两人的不辞而别必然另有图谋,亦如当年朱温一般,唯有杀之而后快。
同年,李存勖在顾将军辅佐下又大破契丹兵,将耶律阿保机赶回北方。于天祐二十年攻灭后梁,统一北方,四月,在魏州称帝,国号为唐,其后迁都洛阳,年号“同光”,便有了如今的后唐。
后唐初创,百废待兴,李存勖忧心契丹蠢蠢欲动,便看似重用,实则贬谪,将顾闫勋派遣到漠北戍边。并在洛阳册封其母为诰命夫人,意在安抚人心。
言道此处,郁天风便不再言语,似对后来之事知之甚少,亦或是一知半解,便不敢再行揣测。
顾醒听完两人言语,陷入沉思,就连河水湍急溅起,沾湿了靴子也未察觉分毫。两人许是有些乏了,一左一右坐回顾醒身侧,也陷入了沉默,沉默在这夜中沉默,悄无声息。
顾醒收回沉寂的思绪,开口问道:“那这九年间发生的事,两位叔父一概不知?”
此时两人并未互望,却依旧默契同声,“不知,顾将军归来后并未提起,我等作为下属,也不好询问,只是你娘亲后来提到只言片语,但却语焉不详,也无据可考。”
“说了什么?”顾醒话语平静,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两人心中一凛。
“不过是当年仗剑江湖的琐事,认识了一些人,做了一些事罢了。”见郁天风没有开口的意思,第五疾便不得不接口说下去。
“那认识了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一点都没提过?”顾醒明知无解,却还要刨根问底。
此时两位饱经风霜的老者,苦涩一笑,相望无言。
顾醒并未期待能有结果,却还是有些失落,起身脱掉靴子,缓步走入河水中。湍急河水摸过小腿,带来的巨大冲击似要将顾醒带走。
但随之而来的沁凉,却让顾醒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罢了,既然重逢,那便是命中该有的安排,就按照当年阿娘的嘱托,和两位叔父背负的使命,去完成那未尽之事。”顾醒转身望着两位徒然坐地的老者,平淡地说道。
两人本有些落寞的老者猛然起身,不顾那河水沾湿靴子衣衫,冲入其间左右按住顾醒肩头,有些动容。他们或许还知道立不安。
听完老者刚才的话语,男子双手撑住高台边缘,轻声说道:“该落子了。”身旁老者闻言身体一僵,口中随即说道:“领命。”
正要退步离去,那男子猛然收回视线,注视着身旁老者,“王痒,不可有失。”
名为王痒的老者正是内宫太监总管,那男子自然便是刚才被第五疾和郁天风反复提到的李存勖,只是他此时已然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反倒变得越发阴郁。
只是,这盘已布局数十年的洛阳棋局,落下的一子,又会掀起何种波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