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贾鸿道黯然收枪,葛老捂住创口大口喘着粗气,瞧着他穿着高云伯的锦绣华服,此时显得那般滑稽可笑。
贾鸿道眼神中再次因充血而变的赤红,握住“黑龙”的双手也开始慢慢颤抖起来。葛老已然没了继续反抗的能力,此时唯有高云伯这唯一的障碍。
高云伯岂会是坐以待毙之辈,虽然渴求葛老的血液,但还需解决眼前的麻烦。顾醒、墨野也向着高云伯冲去,高云伯以一敌三,渐渐落入下风。
趁着三人不备,高云伯终于寻到了机会,冲向奄奄一息的葛老。此时他并未像刚才一样,反倒是一把抓住葛老,开始疾步后撤。
贾鸿道已然快要失控,顾醒瞧着这天色,心中越发焦急。
夏日的风,从来都没有一寸清凉,唯有难以言语的燥热,鼓动着凡人的心。
高云伯在后撤期间,并无半点惧意,反倒是心中生出一丝豪迈,“没想到我高云伯,终于等到了这么一天!”被他带着的葛老,不住的喘着粗气,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一柄黑枪破空而至,贾鸿道也随之而来,高云伯并未转身,而是将葛老附于后背,挡住了这致命一击。贾鸿道本就再濒临癫狂的边缘,葛老颓然倒地让他定,等着顾醒的转身。这一刻,他多么希望高潜展能够出现在门口,倚着门扉,笑颜如花。
他多么希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未曾发生的梦……
两人之间,有了一条无形无质的丝线,绕过了千难万险,让两人彼此牵挂。
若不是此时天色将晚,若不是曾许诺前往观海阁汇合,若不是要阻止黑袍老者的阴谋,他断然不会舍弃高潜展,一人独自离去。
高潜展逐渐止住了啜泣,小声问向老倌家,“吴爷爷,喜欢一个人,都是这么苦的吗?”
老倌家颓然叹息,摸了摸高潜展有些杂乱的长发,语重心长的说道:“吴爷爷年少时也曾喜欢过一个女子,但碍于门第阻拦,未能结成眷侣。彼时的我,也如现在的你这般,患得患失。但终究还是抵不过命运捉弄,只能让这份感情在岁月中慢慢消散。”
高潜展沉默不语,她听懂了老倌家话中深意,却不愿就此罢手。
此时高云伯和贾鸿道的对决已然分出了胜负,贾鸿道拖着铁枪缓步走出,没有半刻犹豫。当他临近院门时,也如顾醒一般回望,此时的他要去解决在不远处,时而望向门扉处,时而盯着已是泣不成声的高潜展。
突然间,高潜展的手腕被高云伯抓住,高潜展吓得肝胆俱裂,老倌家更是疾步赶来,却闻听高云伯沙哑言语,“我并无恶意,吴忠,你可放心。”
高潜展缓和心境,怯生生地问道:“阿耶,你怎么样?”毕竟血浓于水,终究还是战胜了恐惧,让高潜展卸下了防备。
高云伯苦笑一声,“没想到,等到了这一天,还是没有等到那一刻。”
老倌家神情复杂,却是难掩凄凉。
高云伯似乎拼尽了全身力气,对着高潜展说道:“潜展,之前阿耶有诸多不好,也别记挂心上。现在阿耶需要你办一件事,唯有如此,才能保全高府,你可愿意?”
老倌家本就是高府家奴,虽然身份特殊,但实在不好参和别人家事,他只想好好护着高潜展,护她一生平安。
直到将她交到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手上,才能安心。
可这一切在顷刻间被高云伯的话语击碎,“潜展,阿耶需要你接近李存勖,借机夺位!”
老倌家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高云伯,你说什么!”
老倌家说完后便觉失言,但此时已是奄奄一息的高云伯却是惨然一笑,“吴忠,今后便麻烦你护着潜展,高府不能败。若是无量城鸠摩失手,这便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后手。”
“不!阿耶,我要你好好活下去!”高潜展本已渐渐干涸的眼眶,再次被泪水模糊,她再也没有丝毫顾忌,将过往的不悦悉数抛诸脑后,现在她只想留住眼前的阿耶。
但奈何,命运终究如此,若是急于得到,反而会很快失去。如此循环,命运使然。
高云伯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贴靠在高潜展面颊上,轻轻拭去她面容上的泪水,漠然说道:“高家沦落至此,是阿耶罪有应得。但高家百年传承,不能败于我手。所以,潜展,你要答应我。”
高云伯猛烈咳嗽了几声,已有殷红咳出,可他却浑然未觉。继续说道:“还有那顾小子,若是有缘无分,不必强求。高府之事,也不能全怪于他……”
高潜展轻轻抚着高云伯后背,嘴中一直念叨,“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好好养着。”
高云伯眼神中闪过一抹狡黠,稍纵即逝,老倌家恍惚间瞥见,却并未点破,似乎有所顾虑,亦或是心中尚有其他打算。
高云伯没有继续言语,只是望着高潜展,似乎永远都看不够。
为何人总要等到绝境的时候才会有所感悟,才会明白亲情在生命中的意义……
可惜,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也来得太晚。高云伯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就如当初他意气风发之时,也如此闭上眼睛。只是如今的闭眼,仿佛是一种解脱……
再也没有世俗的纷扰,再也没有权谋的明争暗斗,再也没有患得患失的尔虞我诈,再也没有一朝问道得长生的期许。此生虽有憾事,但终究不过一抔黄土……
高潜展慢慢收起眼泪,当她再次抬起头来,眼神里已没了曾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