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醒不知为何会萌生这样一种莫名的感触,或许恰如他来到这乱世,看似理应如此,却那么格格不入。他的存在,恰似一潭死水中掷入一颗石子,让原本平静的潭水荡起阵阵涟漪。
黑袍老者鸠摩,从无量城的“弃徒”,到如今无量城最后的依仗,亦如这个乱世从未接受他一样,现在他便来“回报”这乱世。
用最简单直接的手段,来夺回曾经属于他的一切。
若这后唐社稷已风雨飘摇,那便可取而代之。后周国力日益强盛,野心也在急剧膨胀,此时若是继续止步不前,那如何才能与之相抗衡。
无量城不过弹丸之地,夹在后唐与后周之间,从未有过一刻安宁,此时借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势必要扶摇直上九万里,让无量城的猎旗在洛阳城头迎风飘扬。
当鸠摩完全没入洛阳城中最神秘的帝王内宫,他的心情久久未能平复。身后簇拥着一众黑甲铁尸,不知是否也被这帝王之气所扰,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这些已失了魂智的铁尸,居然也会有所感应,这倒是让鸠摩有些始料未及。
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落在内宫正道前宫殿的瓦沿上,逐渐被拉长到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又慢慢被墨夜蚕食殆尽。鸠摩突然感觉有些放松,这是否预示着,即将迎来的胜利?
光明,最终会被黑暗吞噬,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而当黑暗中的人走出来,曝晒在阳光下却能无畏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胜利。此时此刻,真正的大战才正是拉开帷幕。
…………
内宫宫门外的三人等待地有些焦躁,尤其是脱离死牢不久的风正扬,显得格外烦躁不安。他虽武功盖世,却有些半疯半癫,虽被李存勖唤一声亚父,却对这后唐国主并无好感,更对着后唐社稷没有半分担忧。
若非如此,他本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着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又怎会被丢入那终年不见天日的死牢中,垂垂老矣。
零陵虽不知此人跟李存勖有何过节,但此时被捞出来,或者说自己跑出来,定然是刻意安排。
而那一直比较呆愣的冷姓少年,瞧着那一众黑甲兵士消失在内宫宫门后,才骤然起身,破口大骂,“这群直娘贼,天杀的狗东西,就这么糟蹋了这么多将士的性命!”
冷姓少年越骂越激动,就要翻身跃下瞻楼,要与那一众黑甲兵士拼杀。但一想到不久前在北城门外和当下的情形,便有聋拉着脑袋蹲了下来,胸膛起伏,有些惴惴不安。
零陵咧嘴冷笑,并没有讥讽话语。反倒是风正扬闻言,往手心中啐了口唾沫,顺了顺散乱的花白头发后,才一脸郑重其事地对冷姓少年说道:“小娃娃,这世道本就如此,你若怀揣着这等心性,怕是活不长。”
这一句似乎击溃了冷姓少年心中最后的防线,只见他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双手抱住膝盖,眼神中多了几分难掩的凄凉。
刚才冷万章起身之时,已被顾醒和冥尊瞧了个真切,只是此间情况不明,确实不便冒头相见。未等顾醒和冥尊又下一步动作,瞻楼之上的三人陆续起身,纵身跃下,落入未掌华灯的黑夜之中。
顾醒本欲就此跟上,被冥尊按住肩头,“再等等。”
顾醒心中一念起,便明白了冥尊话语中的深意,随即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么继续等待,等待着白琊、罗休或是墨野的出现。此时若是如那三人一般贸然闯入,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等到与孤啸山庄死士汇合,方能有一搏之力。
可偏偏直到此时,罗休和墨野仍旧未能如约而至。殊不知,他们已经悄然潜入,在赤龙道外荡了一圈后转向了霞雀道方向。
却说墨野跟顾醒分开后,便往城外疾奔而去,不到半个时辰便撞上了佯装走商的孤啸山庄死士。这一众死士一路行来,将周边大小郡县全都掀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流出半点风声。
说到底,还是做事干净利落,兵分数路,个个击破。
此时的洛阳周边,已没有一处郡县有驰援之力,还有一处早早已自立门户的龙首郡,因兵力太强,易守难攻,没有轻易触碰。
而这龙首郡对洛阳周边郡县之事也了如指掌,只待孤啸山庄死士席卷而过,便趁虚而入,顺势拿下了这些风雨飘摇的郡县。
自孤啸山庄而出,便是为了数十年一次的“血祭江湖”,恰逢后唐内乱,正好趁乱下手。
若是后唐国力鼎盛之时,决计不敢如此肆无忌惮。但这一众死士还是秉承着孤啸山庄的规矩,只对郡县执掌之人下手,只对江湖门派首领下手,倒是没有其他恶行。
本已是乱世,也无人深究,只道是有一伙横空出世的江湖匪寇趁火打劫罢了。所以,这一路行来,倒是没有遇上太多阻碍。
行至洛阳城外十五里处,墨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一番交谈后,才互相袒露了身份。为首的老者虽仍抱有戒心,但当罗休出现说明一切后,才放下了警惕。
这一众数百人的“行商队伍”,来到洛阳城外,瞧着曾经辉煌的城墙,如今已是伤痕累累,不免心中有了更多打算。
他们本已完成了任务,孤啸山庄二十多年前便与后周有所往来,在后唐中培植势力,意图侵蚀后唐江湖庙堂,目的就是为后周有朝一日能够挥兵南下,先行一探。
只是没想到,后唐边境屡受滋扰,却依然坚如磐石。可内部却早已腐朽不堪,兵乱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