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老者从锦绣华服中摸出一张绢帕,仔细地将双手擦拭了一遍,随后一手内劲一翻,绢帕瞬间化为膏粉,随着夜风飘散。
黑衣老者似对这粉尘有些过敏,微微蹙了蹙鼻后,便快步离去。这条似过于悠远,一眼望不到尽头。可黑衣老者却并不着急,反而迈着碎步,闲情逸致地走着。
那整齐排列地花岗岩石板,拼凑出一抹只有皇城才有的威严。而他却并未有所触动,只是将挺拔的身躯逐渐佝偻下来,显得有些局促。
或许是将要见的这个人身份非同凡响,亦或是这个人地位显赫。反正黑衣老者在尚未走完的长道上,已经做好了姿态。这种并非与生俱来的谦卑,或许就是他立足的根本。
这悠远的长道尽头,是一座高耸入云的漆黑石门,石门外两侧各有四名漆黑甲胄的护卫驻守,他们两两对望,似那么真挚,却又那么陌生。
黑衣老者临近石门前便减缓了步伐,待离那对黑甲兵士一仗远时,才停住脚步恭敬地等待着。似有默契一般,只是彼此在等待着一个信号。
石门陡然发出沉闷的响声,由下往上缓缓开启。似有千万人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一般,将此生最大的执着都奉献给了这座皇城。
待石门开启,门内快步跑出一名清秀模样,着锦绣华服同样佝偻着身体的侍从。他低着头,快步走到跟最靠前黑甲兵士齐平,才尖声细语地说道:“国主宣。”
话音落,八名黑甲兵士将手中长戟重重抬起,又重重放下,响声在长道理反复回响,连绵不绝。但对着佝偻着身体的两人却并没有任何动作,似石雕一般凝固在当场。
待黑甲兵士放下长戟,黑衣老者才抬腿往前走去,而那同样低头的侍从,则立刻转身快步向石门内走去,似怕黑衣老者追上一般。
待黑衣老者身影消失在石门后,一名黑甲兵士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石门应声而落,重重砸在花岗岩石板上,发出金戈碰撞的刺耳声音。但那八名黑甲兵士充耳不闻,似那傀儡一般。
黑衣老者看似脚步迅速,但许是刻意留了间隙,跟那领路侍从保持了一段距离,两人就这么一前以后地走着,向着石门后的漆黑深处。
走了约摸一柱香的时间,两人来到一处宫殿处。这处宫殿跟皇城其他宫殿并无不同。如果非要较真的话,那便是上殿石梯间雕刻的并不是五爪金龙,而是八爪墨蛟。
这五爪金龙乃是皇家气运的象征,而那八爪墨蛟则是将要化龙的凶物。若能翱翔于九天,便能福泽大地,若只能深潜在大海,那便永无翻身之日。
在这深宫内殿,为何不雕龙反而刻蛟呢?黑衣老者却视而不见,似已习以为常一般。漫步走上石梯,停在宫殿大门外。而此前已快步走入的侍从此时也转身而出,又再次恭敬的朗声说道:“国主,宣!”
黑衣老者闻言后,在半刻呼吸间下跪,并双手举天,重重的磕了个响头,才朗声回道:“谢国主。”说完后便起身缓步向门内走去,而那名侍从则立在大殿门外,依旧恭顺谦卑。
黑衣老者在进入大殿的刹那,将那佝偻的身体又使劲往下压了几分,默默数着再熟悉不过的步子,走了九十九步后,便站定。他在等待殿上之人的问话,虽此时烛火通明,但在黑衣老者看来,却是漆黑一片。
那种令人窒息的空气,那种君临臣下的威压,让黑衣老者几乎喘不过气起来。过了半晌,殿上之人才用那极致慵懒却不容置疑的嗓音开口问道:“都办好了?”
黑衣老者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伏地胆战心惊地回答道:“回禀国主,已办好了。明月楼纳兰并未有任何怀疑。”
“哦?那后周使者,他作何安排?”殿上之人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似很久没人跟他说话了,他马不停蹄地追问着,想从黑衣老者处获取了起来。
并非跪的太久血脉不通,似他这般习武之人,怎会因为这微不足道的下跪而颤抖。而是国主今晚一反常态,居然让他起身答话,在这漫长的数十年中,这种情况简直凤毛麟角,对于他更加如天方夜谭。
当黑衣老者起身后,那殿上之人才慢悠悠的问道:“王总管,对于明月楼主的霹雳手段,我等可有应对之策?”听闻问话,黑衣老者又是一阵,这绵里藏针的问话,简直快要了他老命。
倘若一着不慎,便会惹怒这殿上之人,届时便会落的身死魂消的下场。此时此刻,他已然察觉在这大殿之中,有数百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就等在自己一语不慎,就会被射成一只刺猬。
黑衣老者小心翼翼地咽了口唾沫,才战战兢兢地说了两个字:“借势。”“哦?说来听听。”殿上之人似来了兴致,又坐回了床榻之声,顺手拿起了一串葡萄,便吃便吐着说道。
黑衣老者此时额前的汗珠已经顺着脸颊滑下,但他根本不敢去擦拭,而是忙不迭的说道:“回禀国主,纳兰此时志在江湖,而我后唐要的是天下。虽分位两线,但速途同归。故而只要借着纳兰破竹之际,顺道取了州郡之地,便能开疆扩土,同时也能遏制纳兰的野心,将他牢牢抓在手中。”
殿上之人依旧在吃着葡萄,似无意将一颗葡萄吐到了黑衣老者身上。就这微不足道的一下,黑衣老者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伏身颤抖起来。
殿上之人略微有些嗤笑,敲打着床榻玩味地说道:“你也是这般跟他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