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当顾醒缓步走过那随着烛火摇曳的身影之下时,那人擦拭长剑的动作微微有些停滞。当顾想再想细看时,却又恢复如常。
许是这一刹那的失神,让前面带路的儒士有些嗔怪。若不是此处是前往偏堂的必经之路,说什么也不会从这里路过。因为那身白衣,总在这个时候,在这二层楼,擦拭这那柄长剑。
儒士并不知道从何时起,纳兰突然开始有了这种“习惯”。记得老一辈的人说,若是一个人开始执着,那便是有了心魔。这是一种枷锁,锁着过往和未来。
但纳兰从未对人言,哪怕是对自己或是王总管,也不曾多说一句。只是每每有人看见,他也不避讳,但倘若被他听到有谁在背后乱嚼舌根,那下场只有一个——消失。
但让儒士好奇的是,为何一个人有了心魔,还能破境天人?要知道许多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在踏足武道的修行中碌碌无为,若是有了大机缘大造化,那便能有更多的期待。
但如纳兰这般,年纪轻轻便能一飞冲天者,江湖百年来,仅此一人。儒士有些感慨,想着自己日渐花白的鬓角,不免有些黯然。
但他终究还是不甘心,人活于世,若是不去争一争!抢一抢!夺一夺!那岂不是太无趣了些?岂不是白来这人世走了一遭?
而紧随其后的顾醒,此时已紧紧拽住了拳头。当他偶然抬眼看见那人擦拭长剑,心中激起千层浪,如波涛拍打着礁石,一遍又一遍。
他恨不得立刻飞身上前,将那身白衣一枪刺穿,用那殷红来沾染那道貌岸然。可是他做不到,就是这随意的一眼,已是让他几经肝胆欲裂,两人之间的差距,已是云泥之别。
两人各怀心事,只能快步向着远处走去。而那白衣,依旧擦拭这手中的长剑,没有停歇。
待两人走远后,二层楼厢房内的纳兰才轻咳了一声,而那本是关闭着的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一人闪身而入,又小心翼翼地轻轻关上。
来人单膝跪地,不敢抬头亦不敢言语。纳兰对来人视若无睹,依旧擦拭这长剑。 约莫半个时辰后,才将长剑归鞘,起身缓步走向窗边,看着这夜夜如常的明月。
又是一声叹息后,纳兰才开口说道:“事情办的如何了?”那来人一身青衫,少年模样,此时已是手脚微麻。但听见纳兰问话,不敢有半分迟疑,立即回道:“已打探清楚,禁军统领府处,确有异动。”
纳兰面带温柔笑意,云淡风轻。转身将那跪地青衫扶起,示意他安坐。那人颤颤巍巍,却不敢有一丝怠慢,只是那低垂的头颅,此刻更低了些。
纳兰并未与那青衫同坐,而是又走到窗边,双手凭栏远眺。似自语又似询问道:“不知明月所及之处,是否还是这般光景?若是能出去走一走,想来也是极好的。”
青衫此时脸颊处微微有冷汗溢出,但对纳兰的莫名之言有些愕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纳兰并未责怪青衫少年的唐突,而是转身望着他说道:“你且去盯紧了,若有异动,随时来报。”那青衫少年如蒙大赦,起身抱拳快步离去。
纳兰眼见青衫走远,不免有些黯然地说道:“你们都这般惧怕我吗?”许是破境天人后心境已然不同,纳兰此时气质由内到外皆是温文尔雅,没有半分烟火杀意。
而这种透着人世间书香门第的温文尔雅,反而更能摄人心魄。
就在纳兰愣神之际,一位锦衣华服老者不请而至。纳兰微微挑眉,但却并未出言,只是淡淡瞧了一眼,便又继续着这无所事事的凭栏远眺。
锦衣华服老者对纳兰这般雅兴有些愕然,但随即便收敛神色,用一种无关痛痒地语调说道:“国主已收江南江北大小江湖门派数百,你为何一直按兵不动?”
纳兰突然转身上前一步,盯着那惨白无须的面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这是在质问我吗?”
那锦衣华服老者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一种极其恭敬地语调说道:“属下不敢。”纳兰闻言朗声笑道:“不敢?我看你有的是天大的胆子啊。”
锦衣华服老者闻言突然一阵颤抖,但还是强装着镇静说道:“不知楼主所言何事?属下不知。”
“你可知道那日深潭之中,你遣那五皇子借机夺宝,是当我不知吗?”纳兰语调忽的一提,面容狰狞可怖。锦衣华服老者便是那日引五皇子入局的王总管,此时他汗如雨下,正思量如何开脱。
空气在这瞬间陷入凝滞,一点一滴的杀意在两人之间蔓延。王总管忽地开口叫道:“楼主可知,我引那五皇子入局,便是为我等谋划增加一筹砝码,若是他日楼主大权在握,扶持一个傀儡国主,也未尝不可啊。”
这一席话可谓是七分真来三分假,王总管本想借此机会左右逢源。谁曾想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儒士定然早早就将自己谋划之事泄漏,若是日后成事,必杀之而后快。
王总管此时心中咬牙切齿,但那面色依旧战战兢兢。纳兰闻言杀意有些松动,他并非无智之人,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不过想借此事敲打敲打王总管,一条老狗就要有老狗的样子,若是发起疯来伤了主人,那便是得不偿失。此时王总管已是跟他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唯有共进退才是上上之策。
可是他没有算到的是,王总管并非诚心相助,而是另有打算。一个人活的岁数久了,或多或少都有了些微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