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达斌躺在床榻上,仰着头,双目直勾勾盯着屋顶,外屋昏暗的烛光并不能将整间屋子照亮,“砰”的一声传来,陈达斌神情微微动容,他知道,这是为他熬药的少年打瞌睡又撞到木桌了。
“时辰不早了,休息去吧。”陈达斌的声音微弱又空灵。
不过少年却听得真切,似乎整晚都在等待这句话。
“大人,小的下去了,若有吩咐,喊小的便好......”
“嗯。”
陈达斌回应后他悄然离去,不带丝毫留恋。
一人躺着,并无半点睡衣,屋外的热闹的声音渐小,陈达斌心想,看来庆功宴接近尾声了。
不过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这是钟逸的功劳,他陈达斌有何功要庆?
他的身子日渐转好,再有半个月便可以下床了,依他的想法,本是急着养好身子来帮助钟逸,可现在看来,要他也只不过是帮倒忙罢了,钟逸一人足矣,他又有何用?
也罢也罢,手下能干,应当是他这个指挥使的幸运。
明月高挂,月光透过窗子撒在陈达斌的脸上,惨白的月光令他的面色更加苍白,细碎的胡渣、蓬乱的头发,一幅颓废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年过半百之人的老头。
不过也是,陈达斌已接近五十,不比壮年。
时代是属于年轻人的,自己早应该成为历史的弃儿,依他如今的实力,哪还配再执掌锦衣卫呢?
陈达斌双眸中奇异的情绪一闪而过,在这个瞬间,他做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决定......
“陈帅,您休憩了吗?”从屋外传来男子低声,这道声音陈达斌再熟悉不过。
陈达斌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本想翻个身,可动作太大牵动腹上的伤口,令他发出痛苦的“嘶”声。
“没有,进来吧。”若是没有造成任何声响,他也就装作睡了,可在这寂静的夜里,所有动静都会呈十倍的放大,陈达斌不敢确信门外的人没有听到方才的声音,所以只好让他进入。
不出片刻,由外屋走进一位清秀的少年,他好看的脸上带着疲惫,眉宇间却又有几分喜意,少年正是如今掌控海津城全局的钦差钟逸。
“庆功宴结束了?”陈达斌问道。
“快了。”
“你是主角,底下这群崽子们可还排着队敬你酒呢,有这功夫不多喝两杯,来我这儿做甚?”陈达斌笑着打趣道。
钟逸连连苦笑:“不瞒大人,钟逸正是想逃几杯酒......”
陈达斌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锦衣卫的宴席便是如此,饮酒如饮水,依你这般酒量,日后如何在他们之中应酬?”
“钟逸尽量去学,不过喝酒这回事钟逸确实没有天分,大不了日后称病便好了。”
陈达斌缓缓摇头:“男子汉大丈夫哪能不喝酒,更何况在以后的锦衣卫里你是少不了的关键人物。”
钟逸一惊,波澜不惊道:“陈帅哪里的话,锦衣卫缺谁都行,独独缺了陈帅不可,钟逸也只是不断向陈帅学习罢了,哪里称得上关键。”
陈达斌对此事闭口不谈,微微笑道:“今日给了白莲教一个措手不及,无论从何处都挑不出丝毫毛病,钟逸,你的确成长不少......”
“陈帅谬赞,就算属下有所进步,那也是陈帅教导的好。”
“你小子。”陈达斌笑着指了指钟逸。
不知陈达斌有没有注意到,他此刻的心境发生了很大变化,对比方才的寂寥,现在无论外表还是心里都很是喜悦。
“钟逸,白莲教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了解他们,如今他们不过是在等待时机,你稍有松懈,他们便如夺命厉鬼,勾走你的魂魄。”陈达斌面色郑重,他提醒道钟逸。
“属下清楚的很,此举虽然有一定效果,可却做不到令他们元气大伤,但短时间内,他们应当不会有所行动,若我是他们,就以修整为先,等实力积累到足以正面对抗朝廷的地步,再动手也不迟。”底层的百姓是白莲教发展的基础,钟逸这步无异于断了他们的源泉,就算民间仍有愿意加入他们的百姓,也该当思考思考后果了,被锦衣卫破门而入扎入大牢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不错,可你也不能大意,谁知他们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白莲教都是一群阴损的人,肚子里尽憋什么坏水儿了,此事后定对你怀恨在心,向你报复是一定的。总之......你万事当心,别给对方可乘之机。”陈达斌与他们有过几次交手,他比钟逸更要清楚白莲教的险恶之处。
“多谢陈帅提醒,属下一定谨记。”钟逸认真道。
“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陈达斌没忍住问道,海津城的白莲教不是什么善类,若钟逸仅靠这一步,只是治标不治本,伤不了他们的根基,接来下要走的路至关重要。
钟逸苦涩一笑:“其实属下还没有什么打算,我这步棋有两层含义,一则是争夺民心,恩威并施令百姓与三卫将士悔悟,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他们还愿意忠于朝廷,那么先前的事我便既往不咎,至于一条道走到黑,便按例律处置,经过这次的动手,我相信他们很多人都会有不同的选择。”
“这第二点嘛,则是逼白莲教动手,我不怕白莲教对我出手,就怕他不动如山,只要动,便会有纰漏,动则破绽百出,做的越多错的便也会越多。在属下没有明确的方法前,属下只会安静等待,等白莲教的动作。”
“妙!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