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逸心里跟明镜一样,不过他可不能遂了黄三石的意,他盯着黄三石,面无表情道:“大宁例法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如何处置郭友,这应当不是我能决定的吧?”身为朝廷官员,比任何人都懂律法的严苛,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并非说说而已,就连康宁皇帝都在遵守,更不必说一个小小漕运总督的子侄了。
黄三石先是一愣,他没想到钟逸这点面子都不给他,不过却未放弃,接着陪笑道:“法无情人却有情,郭友那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绝不会是这种性子的人,此事尚未查清,大人也别盖棺定论,就算此事真由他一手造成,那也是一时恍惚误入歧途,俗话说得好啊,浪子回头金不换,郭友这位管粮同知能力出众,若能给他一个机会,也是一位朝廷的栋梁之才。”
钟逸冷漠道:“给他一个机会?那谁给饿死的穷苦百姓一个机会,整整八百石粮米只剩下了三百石,这个机会的代价实在太过昂贵,本钦差给不起!”
“这......”黄三石一时间脑子不知搭错了哪根经,他竟然道:“他们活着也不痛快,更何况什么人都什么人的活法,怎么会因为五百石粮食而饿死呢。”此话一出,黄三石立马后悔了,他真的想给自己两大巴掌,心里话哪能放在明面上呢,好歹也是百姓的父母官,却将百姓视作蝼蚁,人命轻过草芥,虽然这样的官员多不胜数,可暗地里想想便好,绝不能说与外人听。
果不其然,钟逸很是愤怒,黄三石的意思是:那帮贱民死就死了,哪里有自己侄儿的性命尊贵,或许死后投胎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归宿。听听,这像是人能说出的话?人生而平等,无高低贵贱之分,尤其是性命,每一条都是珍贵无比的,都应给予最高的尊重,皇帝的命是命,乞丐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社会的分工赋予了不同身份的人不同价值,但从降世之初,出身早已被注定,尤其在这个寒门难出贵子的时代,几乎很少有阶级跨越的人存在,所以更应当将生命视若珍宝,无论贵族贫民。
“黄总督,你所说何意?难道百姓的性命在你眼中一文不值?”钟逸质问道。
黄三石这个时候已回过神来,他矢口否认:“绝对不是!”
“你方才这一番话,可不是这个意思。”钟逸冷眼相望。
黄三石解释道:“这是下官情急之下的口误罢了,毕竟郭友是下官子侄,下官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于牢狱。”
“法不留情,黄总督还是收起这份纵容的心思吧,以恶小而为,势必会作恶多端,若非郭友小时家中宠溺,长大后又有黄总督这样有权有势的叔父兜着,岂能养成如今的性格?犯下滔天大祸?在萌芽之初扼杀,这才是教育根本。”说起这个,钟逸也是颇有感触。
无论孩子有多调皮,哪怕是连大人都难以接受的恶行,也会用一句他还只是个孩子略过,可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养出了多少社会的败类,家教一直很关键,学做人可比学知识要难得多。
“难道......就真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了?”黄三石心中攒着火,什么时候轮到钟逸这个毛头小子向他说教了,好歹黄家先祖也是海津城元老级别的人物,而且世世代代驻守海津,黄家势力错综复杂,早已成了海津城的土皇帝。朝廷派来的钦差,念你身份给你面子,但给你脸,你就要接着,若是不接,就休怪与你这个小辈不客气了!
“郭友不治,何以治海津一众贪官,何以平一方民意,何以守钦差威严?郭友,本钦差非杀不得,黄总督还有说法?”钟逸的态度一直很坚定,虽然在黄三石眼里,钟逸是励精图治的钦差,可这一切全都是他表演出来,内心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这个......
“钟逸!你休怪黄某不客气!”黄三石勃然大怒,他狠狠拍着面前的桌子。
钟逸却是吓大的,他轻描淡写问道:“怎么个不客气法?”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黄三石就没了估计,他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道:“钟钦差此行目的是为了剿灭白莲教吧?若是在有限之期无功而返,这恐怕说不过去吧?”
“剿得了剿不了,与你何干?再者来说,谁又能肯定我会失败?”
黄三石哈哈大笑:“钟钦差,话别说得太早,您看好了,这里可是海津城,不是你的京都,在这海津城中,我让你剿,你就能剿,我若给你使绊子,你这辈子怕是赖死在海津城中,都毫无用处!”不得不说,黄三石的家世背景与权利影响有底气来威胁钟逸。
但钟逸从来不惧威胁,他打量着黄三石得意的表情,开口问道:“黄总督这么肯定,难道......是与白莲教有所牵连了?”
“这......”黄三石不禁语塞,牵扯白莲教可是谋反之罪,当今皇帝对此事绝不姑息,宁杀错不放过,别说黄三石不敢趟这浑水,就连皇亲国戚,都不敢靠近分毫。
他刚想反驳,又听钟逸道:“怪不得!怪不得!这样一来一切都说通了,看来郭友此行正是受黄总督之命呀,为的就是将本钦差好不容易集聚的民心又推向白莲教那边,给饭吃的就是娘,既然朝廷让他们难以饱腹,何不再次投靠白莲教呢?至少能有一口饱饭,这种世道,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这帮百姓可不管对错。但他们不知,黄总督你这聪明人肯定不会不知,此事定是你一手所为,刻意引导,不得不说,黄总督好手段啊!在下自愧不如!”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