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郭家做过的恶事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纵然令人真挚的父子情义得到了众人的同情,可欠下的账又岂能一笔勾销呢?人们的情感是互通的,但也只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过后便又恢复如常,这就好像借着酒劲的话永远无法当真,哪怕那一刻比全天下的人都要真诚。
轿中情绪逐渐恢复平静,郭黎望着几乎没个人样的郭友,忍不住吐露心声,问道:“友儿,钟逸那厮在大牢中有无为难你?友儿你......瘦了许多。”
郭友眼神坚韧,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郭友有了蜕变,他这一生太过顺风顺水了,几乎从未有过挫折,所以才造就了狂妄自大的性格,有了这次的经历,他也许会有转变。郭友满不在乎的摇摇头:“除了第一日那六棍,钟逸倒是没再给孩儿上过刑,就是牢中的饭菜......哎,实在难以下咽,好在如今出狱,终于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父亲,那您也多了不少白发,孩儿不在这段时日,您一定不好过......”
郭黎哈哈一笑:“哪有什么好过不好过,父亲在外好歹吃喝不愁,友儿你这才是真正的磨难。”
“风雨过后便是彩虹,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不过这些都是值得的。父亲,孩儿在牢狱中除了睡觉便是发呆,每次失神时想明白一些问题,人生苦就苦在求而不得,其实哪有那么多yù_wàng,只要这条命还在,就足够了!”郭友这一番颇有哲理的话让郭黎另眼相看,若郭友是在未受牢狱之苦前说出,那他定认为是郭友糊涂了,但现在的的确确是郭友的人生感悟。
郭黎满意的拍了拍郭友的肩膀,笑道:“不错,友儿你能想到此处,父亲十分欣慰,本来父亲还担心你听到那个消息是会承受不住,现在看来,你已经成熟很多了。”
“嗯?什么消息?”郭友目光诧异问道。
郭黎表情郑重,一字一句道:“友儿,你这辈子......怕是都不得为官了。”
郭友一愣,又急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一回事?”
郭黎开口解释道:“友儿你能狱中释放,是有代价的,否则以钟逸的性子,又岂能那么轻易将你送出来,而这条件有两个,一则是你不得再进入官场,二是你要将当官以来贪污的银子呈倍数吐出充公。”
郭友忽然有些恍惚,男人在世,追求的不外乎名利色,其中又以名为重,但在这个时代,除了当官这一条道路,又哪能收获名望呢?别看他郭家在海津城风风光光,可到头来还需要巴结黄三石,如若他们钱能主宰一切的话,郭友这次又岂能被抓入大牢呢?就连受一顿毒打释放都要感恩戴德。这就是商人与官员最大的差距,商人可以在吃穿住行上享受到最好的待遇,但碰到难缠的事钱却解决不了,唯有权利,能带给男人想要的东西。
连科举都没有参加过的郭友混了这么些年、花费了巨额贿赂,走到了今日的位置,可钟逸一句话却令他又回到了当初的地方,而且永永远远不可能爬到之前的高度。
话谁都会说,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便知道有多大的打击了。
郭黎见郭友的神色不好,便出言安慰道:“友儿,父亲年事已高,这郭家的产业马上就要交到你的手里,若你仍在漕运当差,纵你有超人才智,也是分身乏术,与其到时候犹豫不决,倒不如现如今做出抉择,商业是咱们郭家之本,要想做大走远,就要受得住本,否则无异于空中楼阁,稍有打击便坍塌复原。”
“再说官场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不是个好地方,你在郭家产业说一不二,这不比整日才人心思更轻松?更何况官场中你黄叔父呢,郭家出事,他不可能不管......”
郭友眼前一亮,提到黄三石,他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郭友对郭黎激动道:“对!黄叔父!他一定有办法!他定能将我重新调回漕运!父亲,等孩儿回府收拾好后便立马拜访黄叔父,叔父不会置之不理的!”
郭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张开嘴却又说不出一句话,可看向郭友狂热的模样,不得不如实道:“友儿,这件事......就是经过你黄叔父同意的。”
“什么?不会!绝对不会!”郭友信念瞬间崩塌,在世界全部陷入昏暗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丝曙光,这光芒来自黄三石,现在他的父亲却亲手将这束光芒挡住,让他沉浸在漫无天日的黑暗当中......
郭黎实在不愿见到自己孩子成这幅模样,但他迟早要迈过这个坎,郭黎直言不讳道:“这个协议正是你黄叔父与钟逸定下的,若不是看在你叔父的面子上,钟逸必要你命,友儿,既然如今还好好活着,便要学会知足。”
郭友双目暗淡无光,如今的他就想一具行尸走肉,空有躯壳,灵魂却好像丢了......
不过总归是要接受现状的,不知过了多久,郭友逐渐恢复过来,他轻声开口:“父亲,孩儿想家了,咱们回家吧......”
郭黎连声向轿外下达命令:“启程!赶快出发!”
轿子一起,围观者便少上些许,而有些人不知期待什么,一路跟着郭家轿子走着。
追到郭府门前,众人终于散了,不过却议论纷纷,其中大多都在指责朝廷的钦差,在他们眼中,认为这已经结束了,对郭友的处罚未免有些太轻。
钟逸是一个喜欢反转的人,郭友一事可是收覆人心的大好机会,他又岂能错过,等锦衣卫放出消息,再加上漕运的斩首做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