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一海想,果然他跟小湖感情好一些。
岳巍然还是那个冷冰冰不怎么待见他的岳巍然,现在又掌控着罗家糖厂的经济命脉,罗一海不晓得怎么称呼他。叫巍然吧,怕人觉得太亲近有套近乎的嫌疑;叫岳总吧,又觉得是不是太疏远,毕竟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了八年。
岳巍然没他这样纠结,称呼“罗先生”。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糖厂生产线全部撤换,所有员工重新签订劳动合同,上岗前培训加试用期三到六个月,过了试用期分配合适的部门和岗位,考核不过立刻辞退——不同意的,可以协商补偿立刻走人。
罗一海急了,问能不辞吗?
糖厂里员工年龄偏大,都是跟了罗爸二十年左右的老人,干了一辈子原料制糖,除了这些什么都不会,有老有小的万一被辞了靠什么生活呀?
岳巍然的冷脸上居然笑一笑:那你让所有人都饿死呗。
罗一海没明白。
岳巍然说他,这么心软干什么不去搞慈善,就算养老院都是要收钱的。想把每一个人都照顾好,结果就是每一个人都照顾不好。无能的人占着位置只会挤走有能力的人,剩下一堆废物——这点都不懂,怪不得生意做成这样。
这是同岳巍然相识以来他对罗一海说得最多的一次,却字字如针刺。
罗一海也生不起气来,只能在心里憋屈,毕竟岳巍然说得都对——心太软而管理无能是他饱受诟病的缺点。他也晓得自己不善此道,可兄妹谁都不想接这个摊子,罗小湖更是早几年就让他把公司卖了省心,他再不接,谁接啊?
听闻糖厂卖给了岳巍然,罗小湖眉头微皱,但什么都没说,倒是很开心罗一海不用为了发不出工资而愁眉苦脸,拍着胸脯要让罗一海从今往后过上享清福的日子。
罗小湖是有这个底气的。
人家上了跟岳巍然同一所大学——保送。加上上学早,今年二十一都研一了,跟同学一起创业,罗一海听都听不懂的什么高新科技,融资都融了几百万了。
罗一海不禁感叹,自己二十一的时候还在上课下课买菜做饭呢。
罗一海也想享清福,奈何岳巍然不干啊。
他这个小糖厂没什么复杂的股权变更,也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儿,就是老员工们一时间不大乐意接受。有抱怨的,有求情的,有想要多点补偿费的,岳巍然烦得很,叫他跟行政和法务一起处理完了再走。
罗一海就天天坐在岳巍然隔壁,准点儿上下班,见面叫“岳总”。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罗小湖又不干了。
说不动罗一海扔下员工不管,他就直接找上了岳巍然。
岳巍然也不意外,仿佛等着他似的,微微一笑:我想你也该来了。
第8章
罗一海突然发现下班的时候罗小湖来了,说接他一起回家。
二十一岁的罗小湖,早就不是娇娇小小的罗小湖了。罗家身高都不矮,罗小湖又是最高的一个,十六七岁身高就超过了大哥三哥,饭量大爱运动,个头直奔一九零去了。
名牌大学高材生,人帅嘴甜还有礼貌,简直就是长在长辈们心窝子里的男孩,被行政部的叔叔阿姨拉住胳膊一阵猛夸。给罗一海骄傲得不得了,句句开头都是“我们家小湖”。罗小湖笑得可甜,搂着他大哥不撒手。
第二天,罗一海接到通知,跟岳巍然一起出差。罗小湖不知为什么生了一晚上的气。
他们去福建一个地级市的糖果厂参观考察,下飞机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岳巍然还有点感冒,俩人在餐厅随便吃了口饭就各自回房睡觉——罗小湖特地打电话来问是不是一人一间。
第二天一早糖果厂的人来接,去参观生产车间和样品间。
罗家糖厂主要生产白砂糖啊绵白糖啊等等,工艺糖果的种类只有少少的几款巧克力条什么的。人家这里可不一样,覆盖全品类上百种糖果,每年还出口几千吨。一天下来把罗一海眼睛都看花了,沾了一身甜甜的糖果味儿。
一个星期走了四家食品公司,罗一海收到好几袋糖果蜜饯小糕点。岳巍然象征性地品尝一下,剩下的都给罗一海拿回去了。
岳巍然不喜欢甜食。
在罗家的时候,最不缺的就是糖,虽然种类比较少吧。
罗二河怕胖,吃得不多;罗三江虽然不吃但会揣走分给同学;只有罗小湖吃得多。罗一海怕他把牙齿吃坏了,总是控制。岳巍然留一块,剩下的都给罗小湖了。
回程的早上,岳巍然感冒加重,呼吸里喷着热气。下了飞机后整个人都是虚的,罗一海要直接打车送他去医院,岳巍然不干,说回公司还有事。
罗一海没办法,买了药放在他办公桌上。
熬到下班,听闻罗家糖厂那个难搞的员工合同还没解决,岳总又哑着嗓子跟罗一海发了一通脾气。
罗一海看那盒药,还没拆封。岳巍然烧得一个劲儿迷糊,还要自己开车回家,怎么说都不听。罗一海拦在他车前,“砰”地拍了下车前盖,叫:“岳巍然!”
罗家老大,温厚心软,对几个孩子体贴到啰嗦,细心到琐碎,容得下撒娇耍赖,装得下顽劣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