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是真有事要走,勉强坐下又开了一局。这一局他嘴边的烟没停过,头顶的吊灯在他看来不过是黑色夜空的星星,太黯淡了。他弹烟灰的手都抖,杵灭烟头后他将大拇指含在嘴巴里咀嚼,香烟他无法依赖,他需要麻醉针。
一局结束他没来得及拿赢回的筹码,出门打了车直奔家里,计程车司机看他脸色不对问他是否去医院,他直摇头。他忍过,可麻醉针带给他的,除了阵痛后短暂平静,更多的是他对此类药物的生理依赖,两年前他依赖过一回,这一次更加彻底。
他在家门口接到了丹龙的来电,响铃的是黄鹤给他的那只电话,铃音格外陌生。丹龙问他为什么出院不联系他,他听人说赌场有个不眠不休不怕死的小瘸子才猜测是他,听了黄鹤的话他没法去找白龙,白龙不去安全屋,他俩就别想见面。
因为私自藏了白龙的手机,二十几岁了丹龙差点挨了他爸打,他从小听他爸的话,这一次不差。那是他爸,也是他上司。
丹龙考警校那会儿就知道,他爸卧底时跟过白龙他爸,他爸复职后让白龙他爸做线人,后来这事被道上的人发现了,白龙他爸死得很惨。黄鹤之所以告诉丹龙这些,是丹龙诧异,于情于理白龙的家底都不干净,读警校不可能通过政审。原来警队死了线人也会给线人家人一些安慰,白龙是破格录取。
他给黄鹤道歉了,黄鹤让他来做白龙的接头人,希望他好好干,省得老怀疑他居心不良。
电话通后丹龙问了许多问题,白龙嗯几声搪塞过去,因为痉挛他的钥匙一直塞不进钥匙孔,丹龙最后一句话说以后他会代替他爸做他的接头人,白龙心里一急挂断了电话。
他将压脉带紧勒在手肘,他房间的音乐声最动听,涂鸦的人物都跳舞,他眼神木楞盯着铁门,他这条废腿不如截掉,他爱的人从没离开过。
他就那么睡去,衣衫散乱蜷缩在地,他是一滩烂泥,没有意志力。他想起进警校时握拳宣誓,他要除暴安良做个积极向上的好青年,越想越耻辱。
之后他在赌档里大杀四方,赢的钱足够他再换一所房子,电话上老有密码信息发来让他千万不要赌上瘾,他从不回复。这天肥桥见他赢太多,想留他下来一对一赌上一局,三五人围堵上来,他借口有事改天约,说怎么赢了钱不让人走是吧,唐朝的名声都给败坏了。他们约在了一个周末,筹码是另外一条腿。
没过几天白龙的家门被重案组的警察敲开了,与此同时丹龙来了电话,白龙瞪着眼前的拘捕令,没用心听电话里丹龙说话。
“肥桥死了,你的嫌疑最大。他本名陈云樵,子承父业从小在唐朝长大,虽然贪财好色但唐朝很多叔父前辈当他亲侄子,这次是有人报案告你。那晚有人见到他找人打断你的腿,而且前几日你在赌场赢了许多钱差点跟他打起来,他要你的另一条腿做赌注赌一局。最重要的是,你俩约好的赌局中他的筹码是扛把子的位子,你想上位。”
有人说陈云樵死那天见过白龙找他,白龙跟警察走了,他是想砍死那个混蛋,不过突然的死亡在他计划之外,只能说有人计划得比他还早,他算哪根葱。他不喜欢拘留房的环境,一张床一个马桶,他在铁窗里待过两年,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如今再进来他坐卧不安。
丹龙来找他时他问丹龙能不能保释,丹龙摇头,杀人动机和犯罪时间都吻合,还有人证能清楚地说出当天的情形。
有军装师兄为丹龙打开门锁,丹龙跟师兄道了谢。师兄让丹龙尽快聊,毕竟开锁进去违反规定,内部人员这么做也不好。丹龙答应会很快,他给白龙递了瓶矿泉水。
“我现在只想出去。”白龙没去辩驳人是不是他杀的,他只想出去,水也不接。
丹龙冷静在他身边坐下,拧开瓶盖自己喝上一口:“我知道人不是你杀的,那几个证人好像事前沟通过,对过证词,说得一句话不差,一定有人教他们这么做。你仔细想想,这个位子除了你,是不是还有人想争?杀了人嫁祸给你,一举两得,坐收渔利。”
白龙唇色变白,听得心不在焉:“能不能放我出去,我就回家,不会去任何地方。”
丹龙再摇头:“我会尽快查明白真相,我是警察,不可能放你出去。”
白龙拽住了丹龙的衣角,眼里噙着泪,他直说想出去,其他话都当没听见。丹龙对白龙突如其来的软弱感到摸不着头脑,他将手覆上去牵他,白龙的手凉得像冰柜里冻过。白龙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低着头重复一句话慌乱无主的模样,丹龙抬他的头看他,他面如土色牙齿颤栗,眼睛里是几重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