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应公公动作,太子抢先一步扶持着他起来,再重新放好靠枕,让父亲靠得更舒服一些。
楚文帝瞧着太子忙上忙下,不假他人之手,眼中不禁流露出欣慰之意,“文麒,太子妃还有多久临盆”
“还有两月。”
“朕应该能坚持到那时的吧”
太子闻言鼻子顿时一酸,“这是自然,等麟儿诞生,儿臣还得请父皇赐名。”
楚文帝笑着微微颔首,“名字朕已经想好了,若是皇孙,赐璋”
“父皇,先让陆大夫看一看可好等太子妃临盆之后,父皇抱着小皇孙再告诉儿臣不迟。”太子说着便唤了陆瑾前来。
陆瑾提着药箱,到了龙床边,他是个外科大夫,其实对内科不甚熟悉,旁边的卢御医乃是院正,医术更在他之上,既然他都束手无策,陆瑾哪儿有什么办法
只是这一年来他救了太多生命垂危之人,给了别人错觉,以为他什么病都能治,擅长妙手回春罢了。
不过此时此地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他按着帝王脉搏,感受着那较常人虚弱的脉动,但细感却很奇怪地发现虚弱之下的脉搏也是一会儿强一会儿弱,他心中一动,问道“皇上可曾服过虎狼之药”
陆瑾话音刚落,太子面色一滞,似难以置信地回望楚文帝。
同时,卢御医当场跪了下来,伏在地上磕头请罪。
楚文帝将手收了回来,轻叹一声道“是朕下的旨意。”
太子常年吃药,怎不知虎狼之药的用途,心中顿时一痛,泪如雨下。
楚文帝道“就怕你这个样子,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都说万岁,可终究历代帝王,谁能活过百岁朕已过六十,也算高寿了,该去见你母后。”
太子不愿,“儿臣初入朝堂,一应政务,力不从心,还需父皇保驾护航,您如何能舍弃儿臣而去,母后等了这么多年,必不介意再等几年。”太子说着看向陆瑾,充满希翼地问,“陆大夫,都说你是天下难得的神医,可有办法救治父皇”
再如何威风的帝王,缠绵病榻之前都与一般病患无异,陆瑾心下感慨之时,能做的也只有摇头,“病伤犹可疗,药伤最难医,皇上想必心中早有抉择吧”
楚文帝轻轻颔首,然而太子犹不死心,他道“听说陆大夫正在研制一种新药,若成功是不是能够一试”
陆瑾眉目一皱,“这是治伤口的,用于阻止溃烂化脓,在战场上最为合适,而皇上并不适用。”
太子待要追问,却见楚文帝无力地摆手道“好了,文麒,不用再费心了。朕的身体早在一年前便开始恶化,卢御医最为清楚,陆大夫年轻,想必也不擅长此道。”会依着太子之言宣陆瑾来看诊,不过是不想浪费太子的一片苦心罢了。
陆瑾没有反驳,口称是。
楚文帝笑了笑说“那药,朕听阿衡说过,如此奇药,若真能救治伤兵免于一死,于国于民,乃至天下皆是大功一件。朕该好好奖赏你,不过恐怕朕是看不到了,此等机会便交由太子吧。”
陆瑾垂头拱手道“臣必不负皇上和太子所托。”
到此,这个简单的会诊就结束了。
“太子留下,其余的都下去吧,让阿衡进来。”楚文帝说完,应公公和卢御医便恭敬地离开,陆瑾跟着一同走出寝殿。
宋衡坐在外殿喝茶,听到宣召,他便看了陆瑾一眼。
应公公道“国舅爷别担心,陆大夫只是给皇上把了脉罢了,您快进去,皇上等着呢。杂家在这儿陪着陆大夫,等您出来。”
宋衡放下心来,说了一声“有劳”,应公公忍不住一笑。
宋衡进去的时候,楚文帝正在同太子说话,“朕留给你的肱骨大臣,五年内不可动,你初登大宝,政令通行还得依仗他们。这五年里,你尽可以看下面的年轻官员,有得用就暗中培养起来,将来可替换这些老臣。下一届春闱,若是有好苗子,不妨放出去多磨练磨练,不要心软,若真能堪大用,自然能够成长起来,委以重任。至于军务”
宋衡放重了脚步,靠近龙床,天家父子齐齐回头看他。
楚文帝笑着说“正说到军务,阿衡就来了。”
“皇上。”宋衡行了一礼。
“军务自当倚仗英国公,阿衡素来忠君不二,朕去后,对太子也当一如往昔。”楚文帝怕是天底下最不避讳提到崩天的帝王。
宋衡单膝跪下来道“皇上放心,西北军上下皆是大楚帝王手中利刃。”
楚文帝看了他良久,忽然感慨道“阿媛临终之前放不下的唯有文麒和你,文麒如今身体大好,开枝散叶,朕无比欣慰。可阿衡,你莫不是要跟陆瑾就这般过一辈子宋家无后啊”
作为一个帝王,能做到这个地步已是不容易,宋衡知道此话其中的深意,可心下依旧有些感动。
他道“皇上,人这一辈子能得到一位知心之人怕是这世间最大的幸事,阿衡天生喜好与常人有异,却继承了爹娘从一而终的性子,想必这就是天意吧。宋家列祖列宗在上,也不会为难于臣。皇上对臣一片关爱之心,给了臣自由选择,臣感激于心。”
接着他看向太子,轻笑着说,“要说无后也不尽然,宋家血脉不是还留有一息宋家向来忠君为国,若是能一直留在大楚命脉之中,便是极大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