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醒来是在一个狭小的屋里,约莫像是柴房模样。他身上伤口做过了简单止血处理,总算是吊着一口气还没死透。

他咳了几声,喉咙口有铁锈腥气,像是落满灰,尘埃呛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屋内点着一盏油灯,放在角落另一侧,油灯已烧了大半,昏昏暗暗。他的手脚被铁链锁得不算太紧,却也隐约勒出泛紫的痕迹。金光瑶抬了抬手,铁锁丁零当啷碰撞在一起吵得他头晕,他便索性往后一靠,懒懒散散等人造访。

“真是九死一生呢。”他一听见声音就睁开眼,房门推开一角,钻进些细细微微的光来,外头大概还是白天。聂怀桑反手把门关上,手里捏着他常年不松手的折扇,脸上笑意盈盈:“我说三哥你是九死一生,我回来路上又何尝不是呢。你手底下那些人也连夜追着马车跑,若不是我运气好,恐怕也要死在回京城的路上。”

金光瑶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便也抿出一个笑来,他说得极为真诚:“论谁九死一生也不该是你九死一生。”

“祸害遗千年,三哥也死不成。”聂怀桑走到他面前,拿扇子骨挑起他的下巴,俯身和他面对面,笑容渐归淡漠,声音寸寸冷下去,笃定又冷漠,“你杀了大哥。”

金光瑶道:“我杀了他。”

“你还害了我丢了半条命。”

金光瑶冷笑一声:“这话恐怕不太对,当初是你自己要祭出去的。”

聂怀桑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仍是问:“为什么?”

“那些都不重要了。”金光瑶斜过眼色去看他,大抵是觉得和他说这些都是无用功,“还是说,要我把理由一条条罗列出来,你好去上书呈给我父亲?”

“你不觉得自己错了?”聂怀桑慢慢直起身,“你害死了大哥。”

“你不也是为了自己的私怨将我关押在此,”金光瑶嗤笑出声,“虽说赢不了,但我还是输得起,但怀桑,你实在没必要从我这里得到悔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算悔恨,我也不原谅你。”聂怀桑微微偏过头,去看角落那盏灯,“我失去了最亲的人,打着自己最不愿做的官场交道,还要搬弄权术费尽心思,都是你害的。”

金光瑶淡然一笑,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童,只点头痛快承认了:“我害的。”

聂怀桑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扬手重重打了他一巴掌。他说:“这是代我大哥打的。你死后根本没资格去见他。”

金光瑶脸上一片疼,不知道有多少年没人敢在他脸上动手了,可一出手就是这么不留情面的一巴掌,当真不像是聂怀桑能做的出来的事。他心下觉得有些好笑,紧接着只听见聂怀桑说:“三哥,你教会我一件事,有的时候,人真的是需要和过去一刀两断。”

他抬手去捂半边脸疼痛处,弯眼笑起来,半是嘲讽半是觉得他可怜:“还叫三哥哪?”

聂怀桑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金光瑶看着刀枪不入。他便只能绷着一张脸:“这是最后一次了。大哥的一条命,我的半条命,你以为和我说两句话便端得平?”他凑近金光瑶耳畔,轻声道,“二哥他要恨死你了;我要你记着,二哥他恨死你了,你不能忘你也不敢忘,他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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