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画梁道:“因为我说实话吗?”
“混蛋……”唐闲宵踉跄两步,地面震动起来,那些被纵鬼钉钉住的“人”脚下渐渐卷起一个冒着黑气的泥潭,,那些“人”挣扎着,渐渐沉了下去,他们从身体里挣脱出来,因为长期的痛苦,面目扭曲得可怕,比那些鬼魅还要骇人几分。他们不甘心一般拼命往上爬,揪着别人的衣服、头发,但是往往一个还没爬上去便被另一个踩在脚下,于是越踩越高,竟在泥潭中堆起一座尸山,整个泥潭被无形的结界包围,唐闲宵触到了泥潭边缘坚实的壁垒。
血红色的尸潭绵延百里,唐闲宵往哪里逃,那尸山就摇摇晃晃地追过去,有的人大约怕她逃跑,生生折断自己的四肢五官连接成一条“肢体线”拼命去拉住她,尸潭的范围越来越小,终于,有一只手拉住了唐闲宵的衣角,下面的“人”一拥而上,将唐闲宵拉入泥潭之中。
陷入泥潭的唐闲宵急切地向柳画梁伸出手:“还给我!”
柳画梁看了一眼那根拙劣的,浸满了鬼气、怨气和酒气的簪子道:“遇到他,你后悔吗?”
唐闲宵恨恨道:“有什么悔不悔的,我根本就不爱他。”
柳画梁道:“那你为什么非要这簪子不可?”
唐闲宵瞪着柳画梁,眼中忽然流下两行血泪,“我恨他,因为我恨他!!!”
恨他年少面目fēng_liú,恨他低头浅笑令人心旌悸动,恨他偏买了那壶半缘预言了将来,恨他令自己尝遍最甜最苦的情爱滋味,恨他在自己死后还要苦守一生,深情错付。
李云齐。
为何好好的清风霁月你不要,非要涉足红尘?你穿的衣,说的话,甚至是每个眼神,都与那鄙俗的小镇格格不入,都与卑微而肮脏的唐闲宵格格不入。
面馆?面馆?
唐闲宵不能去想自己白皙干净得如同话本中走出的小公子挽起袖子,一双斩妖除魔的手去做了羹汤,然后在日复一日的烟火中老了容颜。
李云齐,你是傻子吗?
与你相识已是满足,我给够了你机会,你为何不肯逃跑?
你的仙尊难道不曾教导你,鬼向来薄情寡义,自私无耻,我既弃了你,为何还要在我身上耗上一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鬼泣声撕心裂肺,尖锐嘲哳令人不忍卒听。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柳画梁将簪子抛了出去。
也许因为那簪子是实物,竟能穿越泥潭,落入唐闲宵手中。
雅天歌蹙起眉将孤峰万影一甩,用魔气连做了两层结界,将他们两个牢牢护在其中。
尸潭中,那些“人”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他们撕扯着唐闲宵的不知是第几个身体,吞咽着她的骨肉,在她被淹没在人山人海之前,柳画梁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仿佛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
他听到那其中传来一个轻轻的,温柔的声音,宛如唐闲宵第一次见了李云齐,又温柔又小心地念道:“一寸桃林,二尺红缨,三顾含羞目,百年携君行……百年……”
声音戛然而止。
二人沉默良久,雅天歌略带几分好奇地神色道:“李念虽是你好友,但毕竟负了她,为何她如此理亏?”
柳画梁看他一眼,道:“可还记得鬼是何物?”
雅天歌毫不犹豫地顺口道:“鬼之一物,是因临死前执念过于强烈,使得魂魄依托着那段与执念结合最深的记忆而生,借着源源不断的强烈情绪而活,所有情绪之中,最为持久和剧烈的便是怨,故而最后也因怨念解除而消灭……”
雅天歌的声音小了下来,“难道她是因为……”
柳画梁点头道:“她以为自己的执念是情,于是寻了李念。但是等她真的动了心,才发现情爱起,贪念生,她想要他一生一世。于是她开始害怕消失。”
情爱本就肆无忌惮,索取和付出都是心甘情愿,他要一生一世,她便想给他一生一世,临了发现自己给不了,却又放不下。
柳画梁看了满脸震惊的雅天歌一眼,道:“所以当年,她并非不信李念,只是心中早已存了这念头,希望有个怨恨的借口,成为她借以存在的本身,哪怕彻底成为鬼魂,却能作为李念的挚爱,让她心存幻想地活下去。所以那直接害死她的道人面目模糊,因为他无意间成全了她的心愿,反倒是镇上的人令她更生怨恨。”
雅天歌牙疼般“嘶”了一声:“不对啊,可这样她不就见不到李念了吗?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柳画梁笑了:“小蛮,人死了便只剩一抔黄土,一座孤坟,没过多少年,孤坟成荒地,无人再会记得,这滋味她已尝过一回,那时她没有牵挂,所以无所谓。如今她却害怕李念忘记她,而只要活下去,就会心存希望。只是怨字伤人伤己,怀怨而活,借怨之力,最后必然被怨吞噬。”
雅天歌道:“可是她明明已经得到李念的恋慕,不是该……”
柳画梁摇了摇头,轻而又轻道:“所以我说她弄错了,她的执念并非‘爱恋’,而是爱恋的自由,换句话说,她的执念,其实是‘自由’。”
“什么?”雅天歌睁大了眼睛。
柳画梁叹道:“可惜她被那高墙深院而锁,被教训规矩而锁,被女孩的身体而锁,被欲念而锁,甚至被自己的爱恋而锁,终生未能自由。”
“那她为什么……”雅天歌看了看挣脱了纵鬼钉的的鬼魂们。
鬼魂已将她啃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