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守殿中,寒轩亦不得暂离,由得来报之人络绎不绝,然其所言情状,却教皇帝愈发心凉。
寒轩听得战事惨烈,便谨言道:“宫中戍卫,连日宵衣旰食,臣记得南来上贡,有一品银篦茶,茶味极浓,不如将其取来烹好,送上城垣,为将士提神,以慰军心。”
座上皇帝早已焦头烂额,坐立难安,便无暇细想,随口道了句:“就这么办吧。”
寒轩一阵欣喜,转身将去。此时却听廊后有人,款步而来。待到近前,才知是蓝泽。其一身浅葱色,宝珞珠玑,翠翘银环,莲步生姿,楚楚行来,似有春气袭人。
“贼寇逼宫,风雨动荡,臣妾心悸,来见陛下。”蓝泽言罢,婉身下拜,一时珠泪阑珊,连眼角飞霞,亦成落红之色。
“哎——”皇帝长叹一声,紧锁眉头,“如此无用!来便来吧,到朕身边来。”
寒轩乖觉,便道:“既有昀嫔娘娘侍驾,臣下便先行告退,料理劳军之事。”
才出殿门,寒轩对德驰殿殿外宫人道:“今日情急,领宫司之人尽在宫墙之上,本座手下无人可用,尔等且随我入库,去寻那银篦茶。”
宫人迟疑一刻,见寒轩面色如铁,不容置疑,只好诺诺相随。
而德驰殿内,皇帝虽忧心战事,恓惶不已,可蓝泽一得近前,那通体暖香,只冲得皇帝神思疲怠。皇帝本就惕怵多日,不堪其累,蓝泽甫柔意相亲,则更难自持,终是萎靡道:“到了此时,朕才知,后宫嫔嫱之中,唯你最知解朕忧心。”
蓝泽笑了一个圆满,答道:“若真如此,臣妾万古无憾了。”
皇帝苦苦煎熬,神思纷乱间,只念念前方战况。然蓝泽奇香萦绕下,再不得正清明,蓝泽美眄微动,看得窗纱之后,有羽林戍卫,披坚执锐,守于殿外。皇帝会意,正迷乱间,扬声道了句:“尔等且先退下,去向领宫讨一碗银篦茶吧。”
诺大的殿中,唯其二人,伴这红炉画阁,锦帘凤炬,宝香箫局。
“已到如斯地步,人生苦短,陛下不如与臣妾尽欢。”蓝泽巧笑生光,一对玉手,十指生寒,轻巧揽上皇帝脖颈,教其更意乱神迷。
皇帝只反身将蓝泽压于身下,如虎狼扑食,扯开蓝泽衣袍,纵情吻噬,自香腮而下,蜿蜒秀项,直到胸口那一片雪肌。
然不过一瞬,那欢动便凝住。
皇帝抬眼间,嘴角有一抹暗红,嘶声一句:“你……”
蓝泽往日低婉谦顺,此刻恍如窗外十月飞霜:“是,臣妾便以此毒,解陛下此生国政烦忧了。”
皇帝再不能言,呕了几口乌血,便眸光黯然,顺势倒坍,横于蓝泽身侧。而蓝泽那冰肌玉骨之上,尚有一抹鲜妍血色。
蓝泽仰首,任由眼角残泪悄然入鬓,缓缓起身,自架中取过一壶烈酒,只浇了自己满襟。酒液将血污略略洗去,才见蓝泽胸前,已有一块溃烂伤痕。
其强忍切肤之痛,一把推开皇帝尸身,自其怀中摸出玉玺,在那残灯之下,将玺绶盖于袖中一锦缎之上,自此,降书便成。
出得殿外,早不见一人。殿阶之上,不过横斜数个侍从,皆中了茶中之毒,浑身麻痹不得动弹。
举目而望,暮云凝寒,冷月凄清,霜夜如斯。
而寒轩自出德驰殿,便遣尽内禁宫人,一一将茶汤送往城墙之上。盏中有漫毒,待众人饮下,过了半晌,才觉四肢无力,不得自主。
见得事成,寒轩亦回德驰殿。此时殿中唯剩一具尸骸,不见蓝泽踪迹。虽有心忧,然有大事未成,便无暇去寻蓝泽,只整顿衣冠,灭了灯烛,静待天阙长驱直入。
隐隐听得远处有崇呼山啸,杀敌之声。然重檐之外,那气壮山河,亦成烟涛微茫。
一座冷殿,暗牖空堂,寒轩孑立后殿。其着一身石青宫装,戴流云惊凤冠,幽光之下,有点滴残明,印得寒轩玉面,如清晖照雪。
寒意渐起,寒轩足尖冰凉,便忆及初到那一日,赤足踏于迥秀轩上,亦是此般滋味。
忽而耳边听得风动,寒轩心起惴惴,回身去看,却见一道寒光,晃得寒轩魂飞魄散。
回神之间,眼见一缁衣之人,持一柄长剑,向寒轩杀将而来。寒轩下意识向前奔逃,一身跌跌撞撞,入了大殿之中。然一眼扫去,更是恛惶无措。只见大殿四角之上,各有一缁衣武者,手持剑刃,身形刚健,正蓄势待发。
“来者何人?为何要谋害于我!”寒轩见无路可逃,只故作镇定,大喝一声,一只素手,正颤颤巍巍,抹上那一顶银冠。
“你自己心中清楚。”不想有一语如惊雷,自头顶传来。寒轩抬首,才见一柄冷锋,正从天而降,直指命门。方此时,殿中匪人亦围攻上前。寒轩自觉插翅难飞,束手无策,只僵于原地,涕泗纵横,无奈赴死。
方此千钧一发之际,寒轩只觉眼前一黑。才知是一人身影,纵身一跃,自其头顶飞过,生生遮住了那剑影刀光。
待其落地,才见头顶匪人,颈间血流如奔,顷刻便僵死于地。泪眼婆娑间,才看清身前之人,寒轩胸口,顿起骇浪:七夕之夜,青霄云底,深林之中,那一身野气,复又立于身前。
“是你!”
“难为你还记得。”骖尔一抹浅笑,侧首看着寒轩。
未及多言,寒轩复惊呼一声:“骖尔!”
骖尔立时回首,才见殿中余匪,正一拥而上。其再无多言,一手护着寒轩,一手持剑,与之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