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闻得殿外高呼“刺客”,二人为之惊动。寒轩大怒,咬牙道了句:“不得一刻安生!”便疾步走向殿外,奈何溪见张皇阻拦,亦是不得。
只看殿前庭院中,有人一身靛色,持剑与宫中戍卫兵刃相接。院中戍卫有十来人,那靛衣之人纵是身如流水剑走龙蛇,亦是落于下风。远远看去,那靛衣之人似无心恋战,只草草抵挡几招,便欲向主殿而来,奈何戍卫众多,四面来袭,靛衣之人每行几步,便又深陷锋镝。
寒轩立于殿阶之上,身畔数位带刀侍卫严阵以待,溪见亦护于身前。
“罢了!”寒轩厉声喝去,殿中戍卫却不敢懈怠,只持剑围住那靛衣之人,静候旨意。
“思澄氏,你胆大包天!”寒轩怒骂一句,那靛衣之人应声解去面纱,才知是思澄言,满面焦苦,望向阶上寒轩。
“臣妾思澄氏,冒万死,求见娘娘。”思澄言俯身在地,顷时已珠泪千行而下。
“进殿再说。”
言罢,寒轩拂袖而去。一众戍卫,伴着思澄言,亦跌跌撞撞进了溢寒宫。
寒轩坐于正席,殿内众人皆如惊弓之鸟,噤若寒蝉。只看思澄言满面清光,踉踉跄跄,一身扑在殿中,不敢抬头。
见此情状,寒轩怒火难遏:“你自己违逆不轨,不尊本宫旨意;更是持剑逼宫、意欲行刺,还有脸来求本宫恕了魏穰逐轻?”
思澄氏不意寒轩已然明了其来意,猛然抬头,一双杏目,珠泪滚滚而下。
“臣妾自知此身不可保全,然若臣妾不得亲见娘娘,为其申诉求情,死尚难瞑目。纵是杯水车薪,能略做周全,臣妾死而无憾。”
“你二人皆是恶稔祸盈,如今互相粉饰,于此乞怜,又有何用?”寒轩发踊冲冠,怒意丝毫不减。
“臣妾于魏穰逐轻亏欠太多,娘娘明白,先帝已去,臣妾不过是陌路图穷,人之将死,还望娘娘于臣妾略作施舍吧。”
“哼。”寒轩一声冷笑,“若不是你今日一身靛色硬闯溢寒宫,原来的许多事,本宫倒还冥蒙不知。当日本宫自岘山而返,魏穰逐轻正是此时寻衅生事。然日后本宫才知,当日岘山营中、先帝帐外,属垣有耳的便是你。想必是你父亲要你斩断情丝瞩心大业,你才与其一刀两断。魏穰逐轻心意难平,便放浪形骸,闹出这许多不轨之事。”
“是臣妾寡恩薄义,负了他。”
“当日攻城,定然也是你藏于德池殿中,窥得我一身妆容,才生出日后先帝酩酊失行之事。那一日,一身靛衣杀入阵中,一招蛟龙戏水反败为胜,助思澄平生擒魏穰逐轻的,便也是你吧。”
“父母恩勤,臣妾不可不救。”
“从前许多事,柔柯阁夜袭,深山遭劫,德池殿遇刺,乃至此次先帝猝然离世,怕是都与你们父女脱不了干系。”寒轩瞋目裂眦,怒气愈盛。
听得此句,思澄言才转了话锋,声泪俱下道:“娘娘此言种种,臣妾实不知情。父亲本非乱臣贼子,只愿臣妾于宫中根基稳固,能保家中大纛高牙,永无忧患。绝不敢有问鼎之心,更遑论谋害先帝。先帝一去,臣妾岂非更无指望。”
见其辩白,寒轩亦不甘示弱:“你以为在此处呼天抢地,本宫便会见怜?当日昭贵妃见罪幽禁,怎未见你如此悲天悯人之态。”
思澄言只是怔怔,殿内万籁俱静。唯有寒轩点点怒意,伴呼吸而出。
其良久才有一句:“臣妾不比娘娘,娘娘万事皆是得意的了。君恩浩荡,郎情忠贞,又有庙堂之幸,将匡合四海。而臣妾,不过是父亲败局之上,一枚孤子。如今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了。”
寒轩心中顿时汹涌。外人眼中,自己样样都是得意的了,然自己此刻难道不是一无所有?有这家国天下、庙堂权位,这锦衣玉食、朱笔玉玺又有何用?自己当年来此间,不过是想单纯地被爱,寻一胸怀,得尽其一心宠爱。此间万物,除风雨雷电,都是自己的了。而自己却早已失路难返,深陷桎梏。
寒轩此刻想到的并非天阙马上英姿,而是那个梦境。任安之满面春风,只一句“我在你最初选中我的地方等你”,便教人百感交集。奈何那不过南柯一梦,眼下纵天下在手,不可得的仍不可得。数年辛苦,只是尽付东流,自己仍孑然一身,立于原地。
回神之间,心中秋风乍起,目中唯剩萧索,已了无怒气。
“逐轻他此生,只是为我,毁于一旦。”思澄言再开口时,已是声嘶力竭。
“许多事是他自作孽,何必事事算在自己头上。”寒轩淡淡道。
“臣妾所言不虚,若非我父亲当年于他家府上安插内鬼,他父亲谋逆作乱之事便不会白于天下。父亲探得公主与其暗中往来,为保王府上下安危,便差人刺死魏穰闻道于府,取走公主信笺,再于其家生事,佯作其自生内乱,众意难平,才遇害暴死。”
寒轩心中又是一阵急雨,暗忖:若非思澄平心狠手辣,怕是府中早已深陷困局,万劫不复。由此观之,思澄一家,倒真真是功臣。
“他得胜归来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若非其家中延祸,怎会受当头一棒,只得赋闲家中?若非我刻薄寡思,他怎会放浪寻衅,自损一身名节?若非我当日杀入阵中,他怎会马失前蹄,无奈战败为寇?若非此生还对我有一丝残想,他又怎会为人利用,做此曹社之谋?”
思澄言垂涕不已。寒轩亦只良久不言。
“娘娘,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