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处,一行淄色,马上都有杜宇铜饰,于匆匆赶路中,亦是驻足,似是看痴。
“你黛眉玉面,一身赤色,恰是‘荷花著雨锦衣红’,连那行客都瞩目于你,我又怎会不心动。”天阙朗笑,只是催马向前。
寒轩听此语,只双颊如烧,低低问:“本是一身藕荷,怎得变得艳红。”
“此物乃用樱草染就,日落而天凉,便由一水淡色,变作鲜红。”
寒轩不再有话,亦只是带笑迎风。
沙汀之上,远看夕阳如火,江上细浪翻金,十里燃遍。近处苇草之中,玉郎美眷策马飞驰,佳人一身艳红,迎风而展,正如身带火翼,款款而飞。
一把深夏之火,正于二人眉间心上,燃得热烈。
策马一时,日落西山,新月初上。汀上蛙鸣一片。
二人下马而行,听虫鸣随细浪,点滴起伏。
“终年里,最爱是夏。‘满架蔷薇一院香’。愈是暑气逼人,世人却更可觅得清雅。”天阙立于汀上,细嗅那隐约芳草传馨,欣然道。
“夏日是好。可看堂上燕雏匆忙来去,水中鸥鹭交颈缠绵,老妻画纸相弈而乐,稚子敲针溪头宜欢。”寒轩想起此句杜诗,不免心中患得患失:夏至一过,秋风将起,不知那时,二人可还有这雨梦闲情。
“四季之中,不知你最钟情哪一个?”天阙问道。
“‘暮云收尽溢清寒’,最爱是秋。”
“‘独吟秋思苦’,怎的不爱围炉共暖,不爱赏莲啖藕,但爱这风雨愁煞人?”
“如今有你,何来愁肠宿酒,相思之泪呢。唯爱这白云红叶两悠悠罢了。秋日心静,心静才可品得至美。”
“若是如此,我便将这秋山秋水赠与你便是。”
见天阙意兴满怀,寒轩虽是不解,却也只得随之上马。是月上梢头的时候了,本早该回府,天阙却更是向山中行去。
山势陡峭,上升极快,行了甚久,却也只是见到重峦叠嶂之后,仍是山色。
“累不累?”寒轩紧紧抱着天阙腰间,无心看山色,只是不厌其烦地感受其背脊起伏,听其胸中跃动。
“累的是马,哪里是我。”天阙爽朗一句。
寒轩本紧紧瑟缩躲避山间飞虫,而随山势而上,夏虫渐渐退场。丝缕寒意,无孔不入地钻入寒轩一身素纱之中。寒轩只紧了紧环抱的手,更贴近天阙体温。
“真是‘澄江一道月分明’。”天阙莫名一句,寒轩不觉诧异,听得水花之声,才忽而察觉座下之马,已踏于浅滩之上。
今夜月华熠熠,满目生辉。高山之上,有一汪清潭。潭水清浅,倒影两山,正中一轮明月,随水波轻动。
两山空明,秋潭清净,夜来点点微霜,迎着月华,如点点繁星,坠入丛莎。山下还是翠色,却不想这峰峦之中藏匿的潭谷,已然是数树深红,半山浅黄。袅袅秋风而来,两襟生寒,木叶纷纷而下,偶有红叶浮于水上,不知谁人寄来,又浮嗟何处。
“常秋谷,双悲潭。”天阙道,“此地终岁如斯,好似远遁红尘之外,凛然不受四时之掣。”
“‘霜惨晴窗琴独冷,月明秋水剑双悲。’双悲潭,乃悼亡之意。”寒轩道。
“母亲去后,父亲带我来此。此后他便不再来。”
秋风徐来,水纹如鳞甲而生。寒轩冰冷的双手还紧紧抱住天阙温热的身躯。二人无话,只看天中玉轮,水中山色。
归家已是二更,二人皆有些疲累,然方入府门,便见一幕触目惊心。
远远听得一声呼号,见一盏琉璃桌灯飞出柔柯阁二楼南窗,落于山间回廊,即时廊上火起,一片烈焰。
近前几步,更听得有剑戟相撞之声此起彼伏,只见三五缁衣莽汉,携一素衣女子飞出柔柯阁,身后追出一提剑少年,正杀将而去。
少年与缁衣之人皆落于回廊之顶,兵刃相接,战事胶着。
“萧遇!”复听廊下一女子呼号。循声望去,正是君月。其手提水桶,正跌跌撞撞,沿回廊而上,向那烈焰而去。
“不可!”只看钺叔亦是奔上回廊,一把揽住君月,眼前回廊一处已沦陷烈焰,椽梁崩陷,纷纷而下,正落在几步之遥处。
天阙见状,立时策马而上,提腰间佩剑,如疾风而去。纵身一跃,正落于火光之前。
寒轩留于山下,见此情急,却无计可施,胸中亦是煎熬。
天阙隔火相望,相机而动。一柄长剑,挑起檐上正燃着的残梁,看那梁木携火而去,正击上缁衣之人,顷时间已有二三匪人深陷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