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山居,阁外鸣蛩不断,偶有风过,送林涛阵阵。那盏残灯已尽,绿纱窗上,微现流萤点点,自帐内而观,只觉亦幻亦真。
天阙以为寒轩熟睡,便悄然起身,蹑足而去。寒轩余光中见天阙背影,亦生颓意,不免心疼。
然寒轩明白,纵览近日诸事,想于此间立足,若毫无机心,恐难成气候。
思虑良久,寒轩亦翻身下床,自簟席之下取出那一把小刀。打开衣橱,将柜中衣衫撒了满地,自己置身于内,阖上柜门。
数月以来,寒轩第一次回那来处。
再见那陋室幽光,一地鞋袜的时候,寒轩只觉生疏。
第一念,便是按亮手机,去看时间。
“十二月八日,十一点三十六分。”寒轩见此,只长舒一口气。旁的都已记不清,却分明记得,十二月八日,他曾要去会任安之。
横卧于床上,寒轩思绪万千。却似听得别有人声,一缕微弱而急促的呼吸,为寒轩所察。
寒轩自床上弹起,环顾四周,才见门开一隙,门后有张玉面,正瞠目而望。
“勋儿。”寒轩上前,打开门,只看一纤弱少年,正惊慌失措,立于身前。
“你都看见了?”寒轩立生额汗,只看那少年微微点头。
“我看你慌慌张张地回来,进了门,又有好强的一道光,我不放心你,就来看看。”那少年期期艾艾,说了个如是。
寒轩心知不好,一把将少年拉入门中,锁上房门。
少年是梁勋,与寒轩自儿时便是挚友,如今二人成年,便租住于一处,互相照应。梁勋身形颀长,肤白如玉,瘦的不堪一握。兼之眉目纤长,悬鼻俊颐,别有古韵。
“那是怎么了?你怎弄的?”梁勋惊魂甫定,只跌坐在寒轩床边,昂首看着寒轩。
寒轩只无奈道,“你都看见了……我倒真不知道怎么说。”
梁勋倒愈发激动:“你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不知道?那边什么样?”
二人自幼无话不说,此语更让寒轩愧怍。近日之事太多太乱,寒轩早不堪重荷,此时面对梁勋质问,更不知从何说起。
“那边……怎么说呢,就像古代一样……而且……都是咱们这样的人。”
“你是说……”梁勋即刻会意,讷讷不能言,许久才唇齿站站,道了句:“我能去看看么?”
“当然……只是……你不怕?”
梁勋想是亦是震悚到极处,早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这边的事我都不曾怕过,那边也一样吧。”
话说至此,寒轩倒生出他念,脱口一句:“你愿不愿意去帮我一把?”
梁勋不意寒轩会有此般唐突一语,只怔怔难言。
“你放心,到那边去,这里的时间不会动。你看我一来一回,不过片刻,而在那边,其实已经有数月之久了。”
见梁勋不语,寒轩却愈发脑热,将话说了分明:“在那边,我遇上一件难事,若你能替我在府中照应几月,我在别处自可放心。到时再来接你。你只当去那边隐逸几月吧。”
寒轩之言,更是添了梁勋心惊。梁勋喃喃问:“府上?”
“时间紧迫,我无法细讲,你去了就会明白。你只信我便是。”寒轩此时脑中早是一团棼丝,何曾想过,自己已是险境重重,怎可为一己私怨,累他人入局。
梁勋默然良久,看着寒轩眼中恳切,终是低低道:“好。我信你。”
听此语,寒轩顷刻生出一脸笑意,而那笑意之下,却似生起一抹自责:得勋儿如此信任,却不知此举,可会成为勋儿一场梦魇。
未可多想,寒轩便拉住勋儿纤手,没于那金光之后。
到那边时,勋儿见两人□□,自生羞怯。寒轩却无暇暂顾,只利落穿好衣衫,复取自己平日一身牙色素衣,递给梁勋,便背身过去。
待二人穿戴齐整,寒轩只一把拉住满面茫然的梁勋,快步下了阁去。
月入中宵,廊中灯火半残,二人为避耳目,不敢提灯,只跌跌撞撞,摸索前行。暗夜之中,见两山如墨,风动重林,顿生心悸。
“这是王府,明日他们便要将我送入宫中,你便以侧妃之位,入侍世子,沉机观变,与我遥相呼应,以备不虞。”
“侧妃?”梁勋仍在懵懂之间,“他会不会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