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孝武立即记得这双让人难以忘记的眼睛,那日便是她盯着自己,只是那日的那双眼睛明亮有神,而近日则惹人心疼。他居然不忍拒绝,一时心软道:“我去看看吧。”随着顾家小姐来到车队,见坐在地上的受伤护卫周稠。那箭矢刺穿了周稠的胸膛,位置在心脏附近,张孝武知道他没救了,若是这箭矢拔出来,周稠立毙无疑,若是不拔也是死。
“军中将士若是有什么未了心事,便会给家人写最后一封家书,是为遗书。”张孝武摇头说道,“让周壮士口述,别人替他写好家书吧。”
陈伯清转过身去,不忍看周稠。
顾若兮也望着他问:“你的意思是……”
张孝武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返回军营探望自己的伤亡将士了。
陈伯清等人也是见惯了生死,悲悯地地看着周稠,那周稠又吐了一口血,却笑道:“陈大侠,与蒋师傅他们相比,我算是幸运得多,老天爷让我多活了几日,不算亏我。”
陈伯清的手抖了一下,见顾家三位小姐站在一旁,便请她们回去休息,顾家大小姐顾清兮却倔强地站在一旁,铿然说:“周稠乃我顾家护卫,是我顾家的人,我不走。”
周稠心中感动,微笑道:“多谢大小姐,但周某命不久矣,怕是冲撞了你。”
施郡主却道:“我爹是是南阳郡王,亦是朝廷武将,这等生杀早就见多了。周护卫,你放心,明日便会痊愈的。”二小姐眺望远处,但见张孝武正在探查兵士伤情,眼中好奇之色更甚了。
“周稠是我顾家的人。”顾清兮定了定神,缓缓说道道,她目光温柔地看着周稠。
顾家小姐是皇亲国戚,他周稠不过是一介武夫平民子弟,见她如此善待自己,周稠心中顿时一暖,热泪盈眶道:“多谢大小姐关心,某便是见了阎王,也值了。”他又对陈伯清朗笑道:“陈大侠,某父母早亡,只在珲州应县有个妹妹,早年被父母送人做了童养媳,如今嫁做应县县城豆腐张家做了儿媳。某虽是游侠,却也心疼妹子,便隔三差五前去监窥,见那豆腐张一家对我妹妹甚好,才放心浪荡江湖。某身无长物,好赌博饮酒,与同伴应做顾家护卫只攒下这五十两银票。还请陈大侠将此银两交于我妹妹,只说父母早年托付与人,而今终于找到遗孤即可。万勿告知我妹妹,他还有个哥哥,却又死了。”
周遭人流下眼泪,纷纷不忍转过头去,陈伯清红着眼接过银票,放在怀中,道:“你放心,我照做便是。”
周稠又道:“一月之前,吾等遭遇沙匪袭击,死伤惨重。施郡主与二小姐受惊难以入眠,大小姐便唱了一首童谣哄她们入睡,却不知吾等听后倍感心安,不知大小姐今日能否唱与我听?”
顾清兮微微点头,柔声道:“我唱给你听吧。”
尽管顾清兮戴着面纱,但那对柔情似水的双眸,便让人看得忘记一切,众人安静下来,静静地等待着这位美貌与才智于一身的顾家大小姐的歌谣,顾清兮柔声轻唱道:
“阿女呀,十三能织素,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编嫁衣,十八嫁人妻。阿女呀……”
大小姐的歌声安静幽远,在这仅有篝火的声音作为伴奏,那歌声飘荡到四方,为这伤亡的野增添了一抹亮色。
张孝武回望一眼,记住了顾家大小姐温柔的声音,心说这真是一位性格坚毅的好姑娘。
胡三万报告说伤兵中一个士卒伤口太大,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张孝武忙走进安置伤兵的营帐,见到那士卒后背伤足足三寸长的刀伤,几乎将整个人分成两截,背上的肉也翻出,虽然出血不多,但伤口的确骇人,他蹲坐在士卒床边道:“如何?”
那士兵脸色苍白,道:“多谢校佐大人探望,卑下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可否恳请校佐将抚恤给我阿娘,我家除了我阿娘外,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他们都需要些军饷抚恤。我弟弟还在启蒙堂里读书,将来他参加乡试科举,也需要要一笔路费盘缠。”
张孝武眉头一紧呵斥道:“少说废话,你是我的兵,你得活下去。你有啥愿望自己跟你弟弟说,你想照别指望别人顾自己老娘?有种的就自己照顾。”他仔细看看那兵士的伤口,尽管从右肩到左背,但只是皮外伤,并未见到骨头,最严重的便是那肉皮被切成的伤口太长,足足一人的手臂之长。在这个医疗低下的时代中,这样的伤口的确难以愈合,许多伤员因为包扎感染死亡。
张孝武眉头紧锁想了一会儿,随后立即起身道:“胡三万,军医如何救治他?”
胡三万无奈道:“只能静等伤口自行愈合了,若是等不了,就只能——先写好家书。”
“不成不成!还有救,还能救,你们不行,我就试试吧。一斤,你去顾家小姐那里询问是否有针线剪刀。她们女人家应该随身备着针线。赵锁,你去车上取一些烈酒,越烈越好。”张孝武不是医生,但他前世被做过几次手术,初中时做过急性盲肠炎手术,大学时打篮球意外受伤做过缝合手术,工作后参加防汛工作时被台风吹掉的玻璃砸中做过缝合手术等,前前后后只是缝合手术便被做过四次。可以说他是大难不死还有一难、一难更比一难浪的代表,直到被砸死穿越到此。
正所谓久病成良医,被做手术多了,反倒不怕手术了,尤其是简单的缝合手术,所以他心中立即有了一个主意,